“王大哥辛苦！”
王经理端起桌上凉透的茶缸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
“咳，这辛苦什么，能赚到钱都是值得的！这些代销协议上都写了供货的时间和地点，运输送货是个问题，我手里有人能送货，但就那么一两个，怕是送不过来。”
许寒笙点头：“之前我就考虑过送货的问题，我打算建立一支我们自家加工厂的车队，肯定能保证每一批货物安全准时送达。”
这个年代还没有物流这种东西，什么东西如果要长途运输，只能靠火车货运，一支能把货送到不同地方的车队，是很必要的东西。
许寒笙向来是有魄力的，王经理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有魄力。
既然许寒笙有想法，他也就不担心送货的问题了，坐那喝了会儿茶，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的唏嘘。
“对了，你猜怎么着？红光场那个老厂长栽了！就昨天的事！”
许寒笙心念一动：“栽了？”
没听李国栋提啊。
“嗨！贪呗！”
王经理撇撇嘴。
“听说还是栽在那个工业局的马胖子案子上！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来他给马胖子送过不少孝敬，想把场子里一批陈年积压的变质肉当好的处理掉，结果撞枪口上了！现在好了，吃牢饭去了！”
许寒笙一愣。
马有才？那个卡她厂房的蛀虫？
许寒笙指尖在合同纸页上轻轻一叩，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那现在红光场的厂长位置没人坐了？”
厂长是一个厂的主心骨，厂长被抓进去，厂里怕是要躁动一阵儿。
王经理嘿嘿一笑:“嘿！那么抢手的位置怎么可能空下来！新上任的厂长你也认识，就那李国栋！
李国栋新官上任，红光养殖场里积弊甚多，千头万绪。
厂子前段时间才经历过大难，差点关门，这会儿厂长又出了事，信誉可以说是降到冰点了。
李国栋被几位董事联名推上新厂长这个位置，高兴之余也是头疼。
“厂长，周记的许厂长来点货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有助理进来告知，李国栋一听许寒笙来了，没在办公室多耽搁，直接找到了正在厂里核对新到一批鲜蛋品质的许寒笙。
等二人坐在办公室的茶桌前，李国栋开门见山。
“许妹子，现在厂里是我牵头了。”
他脸上没了往日爽朗的笑，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感。
“关于我们的合作，我有些新的想法。以前的合同照旧，你要是相信老哥我的话，咱们签一份更长期的，量也往上提一提，当然，价格我给你压到最低线，就一个要求，这货款能不能先给？前厂长他贪了厂里不少钱，审计那边一算，账上不但没盈余，甚至还有亏空！厂子需要缓口气周转周转。”
许寒笙放下手里的茶杯，弹了弹衣袖上的枯草，回答得干脆利落。
“行，你让人拟合同就行。”
这份信任，是基于对李国栋为人的了解。
合同签妥，李国栋又想起什么似的，侧身引荐一直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位女同志给许寒笙。
“许妹子，这位是省食品厂采购科的宋云同志，听说我跟‘周记’谈合作，特意跟过来看看。宋科长可是省厂里的能人，眼光毒得很。”
宋云约莫三十五、六岁，剪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件挺括的灰色列宁装，眼神清亮有神，透着干练和精明。
她朝许寒笙伸出手，笑容得体。
“许厂长，久闻大名了。你们‘周记’的松花蛋和咸鸭蛋最近名声可是传到省里去了。”
许寒笙与她一握就感觉出来对方掌心微糙，是常做实事的手。
“宋科长过奖，小打小闹，厂子刚起步。”
李国栋见状，顺势提议。
“这儿说话不方便，眼看也到饭点了，国营饭店我订了个小包间，二位赏光，咱们边吃边谈？正好让宋科长也尝尝咱们清水县的特色。”
饭桌上，几杯本地烧酒下肚，气氛活络不少。
李国栋主要和许寒笙谈论长期供货合同的细节问题，这些问题不在合同上，却也不能忽视。
更多时候，是宋云和许寒笙在交谈。
两人从松花蛋的口感聊到腌制火候的控制，从咸鸭蛋油润度的保持谈到批量生产可能遇到的品控难题。
宋云的问题专业且刁钻，直指核心；许寒笙的回答则条理清晰，既有实际操作中的土办法，也隐约透露出超越这个时代的质量管理意识，比如提到的“批次管理”和“关键控制点”的概念，虽未用专业术语，但意思到位。
让宋云听得对她不由又多了几分敬佩。
“许厂长真不像一直待在县城里的人。”
宋云眼中赞赏意味越来越浓。
“很多想法跟我们省厂技术科那帮老学究琢磨的方向不谋而合，甚至更实在。”
许寒笙笑了笑。
“都是实践中碰壁碰出来的教训，产品要好，心思就得细，规矩就得严。”
更何况她还比别人多吃了几十年的饭，一些想法上当然超前一些。
“说得太对了！”
宋云仿佛找到了知音，语气热切起来。
“光是原料好不够，过程把控才是命门！我们厂有些老师傅，太凭经验，不愿意定标准，觉得捆手脚，我就说这是必然要走的路！”
两人越聊越投机，颇有些相见恨晚。
聊到酣处，宋云主动提起：“这次来，除了看看红光场的情况，也是想亲自确认一下‘周记’的品质是否像传闻中那么过硬。
许厂长，今天这顿饭，还有你刚才那番话让我心里有底了。这样，回头你准备一批样品，松花蛋和咸鸭蛋都要，我带回厂里让销售和质检部门都过过手，做个正式测评，只要各项指标达标。”
她顿了顿，语气郑重。
“我会带着省食品厂的合作协议再来找你。”
许寒笙心中喜悦，这无疑是“周记”产品迈向更广阔市场的关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