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笙毫不退缩,迎着马科长震怒的目光,也迎着走廊两侧无数双惊愕、探究的眼睛,声音清晰。
“上周二,个体户王金牙,就是那个在城西开废品收购站、脖子上挂着手指头粗金链子的男人,在国营饭店亲手塞给马科长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千三百二十七块现金,要是马科长还没转移赃物的话,现在去马科长办公桌最底层那个带铜锁的抽屉里还能找到这个信封。”
时间、地点、人物、金额、存放位置……精准得过分。
马有才像被抽掉了骨头,腿一软,肥胖的身体晃了晃,猛地抓住门框才没瘫下去,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额头,眼神惊恐涣散。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事儿?难道是王金牙告诉她的?!
该死的,王金牙居然敢背后戳他一刀!
赵局长都不用进马有才的办公室搜,看他这样子就知道眼前这姑娘说的事儿大概率是真的。
手底下出了这么个蛀虫,他脸面丢尽了!
“你胡说,你......”
马科长还想反驳。
许寒笙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从包包里拿出一沓大团结,目测至少二、三十张,那可就是两三百块钱!
她直接把钱递到马科长面前。
“不想去搜马科长的办公室也行,那这些钱不用搜,我自己带来了。
是马科长亲口告诉我,想租城郊废弃的纺织二厂厂房,就得先体谅他的难处!不知道我这些钱够不够解决他的难处了?
要是难处能解决了,还请局长做主,帮我重新审核租赁厂房的材料,材料少什么我继续补,可这诚意要是还不够,我一个个体户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她说的义正言辞,可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这话里的委屈和冤枉。
马有才这次,是真踢到铁板了!
赵局长一张脸黑得害怕,瞪着马有才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出这栋楼。
“这位女同志,你稍安勿躁,先喝杯水冷静一下。”
他把人请进办公室,又让秘书倒了水进来。
“你来举报,我肯定是会重视这件事,但是我得先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对不对?你说的这些事情等我核实之后,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马有才做的事是难看,对这样的人,组织肯定也不会轻饶,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事儿要是再继续闹下去,他这个工商局局长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这位女同志的情绪才行。
许寒笙才不管这些,她选在今天来,就是为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弄清楚,如果她资质有问题,厂房不租给她她也没意见,可如果是因为一些蛀虫的原因,让她开食品加工厂的计划落空,她绝对不吃这哑巴亏!
“行,您身份在这,想来也不会忽悠我一个乡下人,这话有一份举报材料,希望对您查马科长做过的“光辉事迹”有所帮助。”
她低头在包里一顿翻,把一份改造方案、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还有一张列着马有才近期多次私下会客时间地点的清单,啪地一声拍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动作干脆利落。
“这是马科长勾结红星砖厂老板收受贿赂,以次充好,侵吞国家财产的铁证。”
她指着纸条:“他利用职权,卡住我租赁纺织二厂旧厂房的合法申请,明里打着污染水源的幌子,也是想故技重施,让我也花钱贿赂他。”
赵卫国拿起那张纸条,只扫了一眼,眼神由惊愕转为铁青,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他的天灵盖!
严打的风声这么紧,马有才这个蠢货竟敢顶风作案,还被人抓了现行,捅到了他的桌面上!
这简直是在他赵卫国脸上扇耳光!
“混账东西!”
赵卫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老高,茶水泼了一桌。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赵卫国喘着粗气,目光扫过那些透过窗户看热闹的人,一颗心沉到谷底。
这么多人看见今天发生的事,这要不给出个说法,他这局长的位置也坐到头了。
“许寒笙同志,你反映的情况性质非常恶劣,局里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他语气斩钉截铁,既是给许寒笙交代,更是说给办公室里其他竖起耳朵的人听。
门外,保卫科得到上级指示,控制了马有才,把他带锁的抽屉强行撬开,里面除了少量工作文件,赫然是厚厚几沓用橡皮筋捆好的现金,总计一千三百余元,以及粮票、布票、工业券、烟票若干。
马有才在铁证面前精神崩溃,对收受贿赂、索要打点等事实供认不讳。
保卫科的办事效率快,二层小楼大门口很快就贴出了盖着鲜红大印的处理决定:马有才开除公职,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尘埃落定。
许寒笙再次被请进了局长办公室,这一次,赵卫国的脸色复杂得多,审视的目光里带着余怒未消的严厉,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审视。
“许寒笙同志。”
赵卫国声音低沉。
“你举报有功,组织上会记着。马有才的犯罪事实组织也绝不姑息!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上位者的敲打。
“这种极端方式扰乱机关正常秩序,影响极其恶劣,下不为例!”
许寒笙微微垂首,姿态放低,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
“赵局长,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办个厂,给村里人找条活路,给国家交点税,马科长卡着国家资产中饱私囊,我一个小老百姓除了豁出去,还能怎么办?”
这话软中带硬,点明了她的无奈和正当诉求,也隐晦地提醒对方,她举报的是蛀虫,维护的也是国家利益。
赵卫国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变幻,最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像是在挥走这场让他颜面尽失的风波。
“行了!纺织二厂那破地方,荒着也是荒着。既然你有心搞生产,局里特批,租给你!租金……”
他沉吟了一下,想到那地方荒废多年、破败不堪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