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营
谷公羊2021-01-18 09:242,437

  两人从田庄管家那里要了两匹马,换上一身游贾走商的细葛布衣裳,外套一件老羊皮袍子,带足干粮和水,奋马扬鞭直奔东北方向。

   

  一路上早行晏宿,但见千山有雪,莽原无人。等过了雍州上郡,各地更是城门不开,唯有沿途零散村落,能看到几户人家。

   

  苟嫌心里暗道侥幸,所幸带着安哥儿,否则单凭他带的几锭银子,想花都找不到店家,不光马匹买不买得到难说,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披星戴月赶了九天,两人终于抵达了上艾。

   

  刚靠近城门,城墙上就冒出两个士兵,手里弓箭拉开半满,“站住!什么人?”

   

  苟嫌仰脸答道:“走商之人,年底返乡,路过宝城,想进城打尖住店。”

   

  “非常时期,本城只出不进;趁着天还没黑,你们去下一城吧。”

   

  另一个士兵不耐烦地说:“跟他们啰嗦什么?赶走就完了。”没好声气地冲城下吼了一嗓子:“快走!否则别怪老子的箭不长眼。”

   

  苟嫌和安哥儿交换了一下眼色,慢吞吞调转马头,准备往官路上拐。

   

  这时只见城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几驾马车,每驾马车都是黄旗白幡,上面拉着一口漆木棺材,车前跟着四个执枪士兵,外加一个全身缟素的僮仆,手上扬着纸钱,嘴里大放悲声。有喊“某某老爷黄泉路走好”的,有喊“某某太夫人早日超升”的。

   

  后面是几辆大排车,由短褐不全的民夫拉着,车上横七竖八叠放着尸体,有的手脚都露在外面,最上面盖着张草席。

   

  苟嫌和安哥儿提着马,慢慢跟着送丧队伍走。苟嫌问一个民夫道:“敢问这位田伯,这是谁家的丧事?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那老汉回答道:“一家子死这么多还了得?这是城里今天集中起来亡命人。如今城门准出不准进,出去了再就进不来;谁家赶上丧事,若有钱有势,还能跟兵府买个方便,派个自家的仆役跟着,把尸首埋到族坟地里;多数平头百姓,就是收集起来,拉到城外乱葬岗一埋了事。唉!”他摇摇头:“人哪!生的不是时候,要一辈子受罪;死的不是时候,连个坟头都混不上。”

   

  前面马车队伍里一名押车士兵回头喊道:“老李头别絮叨了!旁边那两位闲人走开些。”

   

  苟嫌不仅不走开,反而提马紧走几步,赶上那名士兵问:“跟兵爷打听一下,我们兄弟二人返乡路过,一点儿吃的也没啦!这四下里不着人家的,想进城填填肚子住一晚,不知有没有法子?”

   

  士兵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法子,我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连我们这些天天运尸出城的老熟脸,回去时还得验来验去;那几家的僮仆,都是事先求得了孙刺史的亲笔路引带着;除非刺史允准,否则城外的人谁也别想进去。”

   

  苟嫌愁眉不展地说:“这可糟了,只好往新兴赶了,老天爷保佑,新兴城可别也这么不近人情的。”

   

  那士兵有些警觉地看他一眼,“你们还是沿途找个庄子求些方便吧,不然的话饿也饿死你们。新兴城现今驻扎的是朝廷军,城门关得更严实。”

   

  苟嫌道过谢,和安哥儿拨转马头,投前面村子去了。

   

  子夜时分,两人出现在上艾城内。安哥儿低声笑骂一句:“什么没有那狗屁刺史的允准,谁都别想进来。天底下还有挡得住老子的墙?”说完顿时醒悟过来,抚着苟嫌的后背补充道:“哦,还有我苟哥……天底下还有挡得住老子和我苟哥的墙?”

   

  苟嫌瞪他一眼,安哥儿觉得那双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城内街道空空荡荡漆黑一片,两人挑选了一处较高的酒楼,趴在房顶上环视全城。

   

  四个城门角各修了一座土堡,城墙上来回有士兵巡逻走动;两人所在的东城区是民居区,除了零星的几点火光,家家闭户灭灯,几队夜巡兵提着灯笼逐街走动。

   

  西城区是兵营,间距均匀地燃着松油火把,一排排青瓦兵舍,整齐散布着萤火虫似的亮光。

   

  苟嫌和安哥儿默契地一对视,几乎同时跃起,兔起鹘落,踩踏着鳞次栉比的屋脊房檐向西而去。

   

  东西两个城区间又由矮墙隔开。苟嫌俯瞰整个兵营,细看之下不由得一阵惊喜:这兵营的构造组成、方位布置与西固城完全一致:伙房、军服军械库在东半边,粮秣、马厩、锅帐辎车等物资库在西半边天,近似于赫连川主帐的位置,矗立着一座白石头砌成的小楼。

   

  安哥儿一指那白石楼,低声说:“孙国柱应该是住在那里面?”

   

  苟嫌答道:“不忙动手,先观察几天,摸清军中的巡防规律、主要将领,把孙国柱认准,别出岔子。”

   

  两人伏在冰凉的屋瓦上一动不动,安哥儿冻得牙关打颤,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苟嫌目不斜视地盯着白石楼,伸出一只胳膊把安哥儿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安哥儿蹭过去,紧紧贴着苟嫌。

   

  丑正时分,城墙上的守军开始换岗,苟嫌数了数,每段城墙四组,每组六人。

   

  他们二人隐蔽的地方,正是军械库的房顶。就见南城墙刚换岗下来的六人,一边交谈一边向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长得特别引人注意,身材魁伟,满脸络腮胡子。

   

  就听一个小个子对络腮胡子说:“军侯,你回去睡一会儿吧,眼睛都熬红了。今晚的库房值守我替你。”

   

  络腮胡子搂着小个子的肩膀,“以后别再喊军侯了,一撸到底,咱们都是一样的大头兵了,喊我戚哥就行。不妨事,你们几个回去睡吧——我跟着咱们王爷平定蛮胡的时候,有一回打伏击战,两天两夜没睡,一开战不是照样全身都是力气?砍起胡人的脑袋来就像砍葫芦。”

   

  他叹了口气,“唉!那时候跟着王爷,打仗是多么痛快!哪像现在,受的都是些什么鳖羔子气。”

   

  一个瘦高个子忙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哥你少说两句,身上的棒伤还没好呢!被人听见,传到孙刺史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军棍。”

   

  他这样一劝,络腮胡子立刻毛了,嗓门高了起来,“什么狗屁刺史!一万条新兴兄弟的命换来的假官儿。听见又怎么样?大不了一刀砍了老子。砍了老子反倒好了,不用被赶着去和晋阳守军兄弟相残了。”

   

  瘦高个子急了,上去捂他的嘴,“哥你这是什么狗脾气?越劝越来劲!张口闭口不要命,你不怕死,我还怕你死呢!你要是死了,爹、娘、嫂子、侄儿,都让我一个人养活?你想得美,想捡轻省的,不管不顾,一撂挑子了事?你给我踏踏实实地活着。不就是当兵吗?平时少说话,不该咱管的咱不管;上了战场甭管谁打谁,只管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了。”

   

  络腮胡子叹了口气,“上次出城,我让你跑你不跑,这下好了,连个往外送信的人都没了。”

   

  瘦高个子说:“我要跑了,你还能有命?再等机会吧。”

   

  络腮胡子转脸对其他四个人说:“你们四个都想好了?都不怕死?”

   

  那四人一齐摇头,“不怕死,我们都跟着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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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个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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