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政
谷公羊2021-01-08 15:593,019

  五更时分,两支起床号一高一低地齐声吹响,苟嫌把自己收拾妥当,上前伺候赫连川穿衣。

   

  赫连川整个脑袋都藏进被子里,只有头顶一个小发髻露在外面。

   

  男子十五岁才开始束发。钟不愆去世两天后——也就是赫连川刚刚退烧清醒的那天,苟嫌给他梳头的时候,他要求苟嫌把他的头发束起来。从那一天起,赫连川就明白,自己不能再做小孩子,要像个成年人一样独立起来了。

   

  赫连川睡得浑身热烘烘软绵绵的,任由苟嫌把他扶坐起来,穿上襜褕小袄,怕外面冷苟嫌又给他套上件夹衣。

   

  直到上衣穿好,赫连川还闭着眼睛。苟嫌伸手去勾捂在被脚里的袴裤,刚一松手,赫连川就摇摇欲坠地打晃儿,苟嫌忙扶他一把,赫连川这才费力地把眼睁开。

   

  苟嫌嘴角一弯——昨天睡得太晚了,赫连川其实还在一个贪睡的年纪里呢。

   

  “殿下今天穿袍子,还是穿军装?”

   

  赫连川的眼睛有点儿肿,糊着一层眼眵,此时只能勉强地睁开一条缝。

   

  “唔~”他口齿绵软地说:“天亮了么?为什么这么早?”

   

  “五更天了,士兵们要早练;大帅到营第一天就想睡懒觉吗?”

   

  “我这不是起来了吗?没睡懒觉。”赫连川不满地抗议。

   

  苟嫌伸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赫连川这才高兴了,“穿军装吧,以后都穿军装。从前的衣服都收起来吧。”

   

  给赫连川洗完脸,束好发,苟嫌给他戴上一个鹿皮缝制的武弁——小世子一步跨过了束发、弱冠两个人生阶段。

   

  身穿赤红的帅服,脚蹬黑色的皮靴,赫连川看起来英姿勃发,丰神俊朗。

   

  书嘉呼哧带喘地跑进帐来,见苟嫌和赫连川都已穿戴整齐,惊讶地说道:“殿下和苟哥都起来了?嚯!殿下今天可真威风!”

   

  赫连川不答话只斜着眼睛看他。今天的书嘉,头上胡乱挽了两个小抓揪儿,身上换了件干干净净的新袍子。

   

  “多谢殿下赏赐的烤羊排,本来昨天晚上就该过来谢赏的,可是苟哥说我没洗澡,不让我进帐——怎么一碟子都赏我了?殿下一块儿也没吃吗?”

   

  赫连川闻言转头瞪苟嫌一眼,苟嫌朝他做了个“我也吃了”的口型。

   

  西固城这里,天黑得晚亮得也晚。走出大帐,天还黑着,营地里每隔十步远 ,就有一根木桩子,上面挂着一盏烧黑油的灯碗,东边天际堆着厚重的青黑色的云。

   

  风已经停了。一夜大风,把坡下那一大块平坦的演兵场刮得干干净净,露出坚硬的黄色夯土地来。

   

  演武场四周插着松油火把,身穿赤红军服的士兵们,手持木刀木棍列成三个方阵,正在演习阵法。三个方阵前各有一名执旗军官在指挥,赫连川认出一个是校尉贾逵,另外两个是军侯程虎与张和。

   

  只见令旗摆动,阵型变换,士兵们呼喝响亮,进退有序,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乱。

   

  变换过几个阵型之后,贾逵将手中的黑色令旗一擎,三个方阵迅速汇拢成一个,程虎张和也快步跑进队列之中。

   

  贾逵将令旗“唰”地一收,一个转身往前跑动几步,跑到坡前一个立定,右拳击胸行了个军礼,对着坡上的赫连川,朗声说道:“西固军校尉贾逵,请少帅阅军。”

   

  赫连川微微颔首道:“将士们辛苦了!请贾校尉继续操练。”

   

  贾逵脚跟一碰,“诺!”转身跑回队列前,从怀里掏出一红一蓝两面小旗,一手一旗高高举起,然后双臂划圈往左右一分,队伍立刻均匀散开,两两成组,乒乒乓乓对打起来。

   

  苟嫌和书嘉站在赫连川身后,书嘉偷偷转脸对苟嫌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真厉害!”

   

  早饭是白馒头和粟米粥,粟米粥稀汤寡水,一点儿米油都没有。外加一小碟酱萝卜和两块咸豆腐。

   

  尽管赫连川说了,以后士兵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苟嫌还是心疼他年纪小,怕他吃这种大兵饭长不好身体,偷偷弄来一碗牛奶,骗赫连川说:“这个地方虽然穷苦,牛羊倒是极多,牛奶羊奶是尽够的。”

   

  赫连川看起来胃口倒是比昨天晚上好了很多,把馒头掰开递给苟嫌一半,“以后你就跟我一起吃吧,省得伺候我吃完再去吃冷饭;以前府里的那些规矩都忘了吧。”

   

  苟嫌接过馒头说:“行。那从下顿饭开始吧。”

   

  赫连川斜他一眼,“干什么要从下顿饭开始?这顿饭你还准备躲着我,自己吃好的不成?”

   

  苟嫌苦笑道:“是啊,这顿只拿了殿下一个人的饭食。殿下快点吃,吃完我好去伙房,吃我的熊掌鲍鱼去。”

   

  赫连川咬着馒头嗤嗤地笑,揪下一小块馒头扔他。

   

  苟嫌两指夹住这个白面暗器,塞到嘴里吃了。

   

  早饭过后,孙鸣凤来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殿下吃睡还好?”孙鸣凤落座后问道。

   

  赫连川点点头,“师傅看起来神色疲惫,昨天夜里没有睡好?”

   

   孙鸣凤叹了口气,“昨天派去给茂才师兄送信的小厮回来了,带回了师兄的答复。”

   

  赫连川觑着他的脸色问:“他不愿意来?”

   

  孙鸣凤答道:“正是。通篇外交辞令,总而言之一句话:恕难从命。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跟我说话也这么虚伪了。”

   

  赫连川淡然一笑说:“是怕回复得太过生硬,伤了师门情谊吧?这倒说不上是虚伪。”

   

  孙鸣凤说:“师兄这个人我是知道的,才情高洁,不愿投身浊世。”

   

  赫连川泰然自若说道:“无妨,人各有志,韦‘文贤’不愿前来屈就,也可能是时机未到吧,师傅不必太过挂怀。”

   

  孙鸣凤一拱手恭敬地答道:“殿下说得是。第二件事是:此次咱们与赫连珠决裂,以往的军饷是指望不上了。昨天我和周管家连夜盘算了一下产业进项,现在咱们手中有凉州七郡四十四县;雍州十二郡七十县,;并州六郡四十四县;以及半个幽州,四郡二十三县。除去这些郡县的赋收、军队屯边的收成,咱们还有一处铜矿,已经暗地运行多年,产出稳定;另外这些年王爷没有把资金用来置办不动产,而是建了东西两支商队,如今体现出深谋远虑的优势来了,现在咱们手中的各个郡县,物资流通正常,人心稳定。

   

  此外西固的铁矿、凉州的盐矿都是近几个月才发现的,还处在勘测开采阶段,将来会成为我军重要的的军需储备和收入来源,咱们现在缺乏懂技术、有能力的人来总管。”

   

  赫连川问道:“周管家和钱账房不能用吗?”

   

  孙鸣凤苦笑一声:“这二人,管一府一院还可以,要管这么一大摊子新产业,实在是力有不逮。”

   

  赫连川想了想,“师傅对朝堂和江湖上的事都熟悉,知道哪些人是有才能的,敬请举贤不避亲仇,大胆举荐。只要能招揽英雄,本帅是不吝惜金钱的。”

   

  苟嫌和书嘉候在帐门口,书嘉听着二人对话,悄悄问道:“苟哥,咱们的王府不住了,不是也能卖一大笔钱?”

   

  苟嫌轻轻摇头,“在赫连珠的眼皮子底下,你回去卖去?——早查封了。”

   

  书嘉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巴,又把手掀开条缝,“那田地、庄子也全完了?”

   

  苟嫌注意力都在赫连川身上,不想和书嘉废话。

   

  孙鸣凤把带来的一叠书信放到矮案上,“这是昨天收到的各地情报。羊播倒台,被赐了毒酒;羊皇后白绫自缢,羊家满门抄斩。”

   

  赫连川手中茶杯“咣当”落地,“怎么回事?可是受父王牵连?”

   

  孙鸣凤摇摇头,“不是。赫连珠上位后羊播就主动站队,对王爷是避之唯恐不及。”停顿一下他才又补充说:“不过,当年先帝临终前,榻前召见的四人,正是我、郭将军、赫连珠和羊播。”

   

  赫连川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喃喃说道:“满门抄斩……那,羊袤也死了吗?”

   

  孙鸣凤回答道:“目前还不得而知。”

   

  赫连川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百废待兴,万事仰仗师傅;师傅要注意身体,不可过度操劳。现今我能依赖的,唯有师傅和郭将军……”

   

  说完这话一顿,满含情义转头看了苟嫌一眼,回过头继续说:“要是师傅把身体累坏了,这四州大大小小的财务、政事,谁来帮我主持?”

   

  孙鸣凤不禁动容,“孙某二十三岁下山入世,追随先帝六年,追随王爷十一年,受殿下两位父辈厚恩;而今又蒙殿下错爱,孙某愿为殿下的复位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苟嫌心里也一阵阵热潮汹涌,他明白赫连川转头看他的那一眼深意。

   

   

  太阳一出来,气温开始明显上升。到了巳时,天已经热得好像又回到了酷夏,人在太阳地里站一会儿,就被晒得头昏眼花。

   

  孙鸣凤刚告辞离开,贾逵手里拿着卷羊皮就来了。

   

继续阅读:书嘉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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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个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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