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又请陈非非吃饭。
那时我们的戏已拍了一半,男女主角冲突戏码很少,陈非非只有偶尔客串一下尸体或是斟茶倒水的宫人,有时好几天,我也不曾见到她。后来问与她关系尚好的群众演员,才知道她去了另一个剧组,是武打剧,她摔得逼真,所以颇得导演喜爱,给了一个女N号给她演,虽然只有几场戏,但比起群演和替身,终归是个有名有姓的角色。
整整一周,我没不曾见到陈非非,便发微信约她吃饭,这一次,她回得倒是快,就约在我们第一次吃饭那家小饭馆。
那天我等了许久,直到暮色降临,她才姗姗来迟。
进门时她背着光,我并未看清她的模样,直到她在我面前坐下,揭下口罩,我吓了一跳,发现她整个脸颊是肿的,像是被家暴过,偏生她还对我裂开嘴笑,看起来更加惊悚。
“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或许是我的语气算不上好,她摸摸自己的脸,有点讨好的意味:“没事啦,拍戏拍戏,意外摔的。”
“这不是意外吧,巴掌印是怎么摔出来的?”
见我咄咄逼人,陈非非终于承认,她接的那部剧里有一场被女二扇巴掌的戏码,连续扇二十几个巴掌,原本是借位,但导演觉得不够逼真,她又不是什么大牌演员,便说真刀实枪上站,女二原先还有犹豫,但拍了几场导演都不满意,最后她咬咬牙说:“来吧,用力一点,不然我还受更多苦。”一场戏下来,她的脸已肿成了猪头。
我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愤怒从何而来,一冲动,便脱口而出:“别拍了。后面的剧本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加个角色,导演也蛮喜欢你,应该没有问题的。”
原本我以为陈非非会兴高采烈地答应,但她没有,犹豫道:“还是不要了,我挺喜欢这部戏了。”
或许是她的拒绝,或许是别的因素,总之我们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双方几乎都是在沉默。我本就不善于聊天,性格活泼的陈非非这一天却显得有些疲倦,一直埋头吃饭。买单后,我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陈非非又睡着了,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睡得正香,脸颊有些肿,像个热腾腾的包子。
这个角度看过去,肿得有些可爱,我竟不舍得一下叫醒她。
但她还是醒了。
饭馆里的桌椅声,吆喝声和劝酒声都没将她吵醒,她像是被时间叫醒的,她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时间,笑着问我:“你怎么没有叫醒我呀?都八点了,我还有一场戏。”
“你的脸这样还拍什么戏?”
陈非非一边戴口罩,一边龇牙咧嘴:“哈哈哈,戏里伤也没有恢复呀,这样刚好,不用化特效装。”
回去的路上,陈非非走在前面,天气已经有些冷,她边走路边搓着手,时不时回头来问我:“章回,你的剧本写得怎样了?快完成了吧?我告诉你,你要写感情戏多来问我呀,你一个糙汉子感情肯定没我细腻。以后等你我都红了,你要写一个以我为原型的本子哦,我去演女主角,片酬肯定不多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咯咯咯”地笑开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夜晚悄然来临,有一朵落在了陈非非的睫毛上,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它却骤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