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圣约翰大学收发室。
沈秋云问收发室的老头:“老张师傅,有我的汇款吗?”
老头抬头看看:“你叫……啊,沈秋云。汇款?没有。哎,电报倒是有一封。”
沈秋云接过电报,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朝天默默祈祷了一番,这才把封皮拆开。看完后,不竟目瞪口呆,嘴里不停地念叨:“家中有急事,速归。家中有急事,速归!家中……”她有些神情恍惚,站立不稳。
董文伯扶住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沈秋云无声地将电报递给董文伯,停了好一会儿,才嘟嚷了一句:“汇款,久盼,不到。家里突然发来电报,催我回去。我估摸,准没好事……”
董文伯捧起电报,匆匆一瞥,沉思无言。
上海圣约翰大学校园。
董文伯和沈秋云,两人并排,惆怅地走在林间小道上。
沈秋云喃喃地:“……文伯,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往,我爹、我娘为了让我专心念书,封封家信,都是报喜不报忧。今天……家里如果没有死人翻船的事,是不会打电报叫我回去的!”
董文伯好言安慰道:“凡事,别总往坏处想。说不定是好事呢?也许是……”
沈秋云偏着头,问:“是什么?”
董文伯:“……骗你回去结婚?”
沈秋云柳眉一竖:“啊?!骗我回去结婚,你还说是‘好事’?女朋友结了婚,新郎不是你,你还觉得,这是‘好事’?!”
董文伯急忙声辩:“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结婚,总比死人翻船好一点吧?!”
沈秋云斩钉截铁地:“爹娘真要逼我,嫁给祥云绸缎庄的周老板当姨太太,最后的结局,那一定就是‘死人翻船’!”
董文伯感动地搂住沈秋云:“秋云……我……!你放着有钱人不嫁,偏要嫁给我这个穷鬼,你这是,图个啥呢?!”
沈秋云:“你问我图个啥?女人想要的一切,我都图!公馆、马车、香水、时装、玫瑰花、烛光晚宴……可是这中间,我最在乎的,是一个完整的爱情。我知道,嫁给周老板,住不够的花园洋房,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了的绫罗绸缎……”
董文伯底气不足地:“可惜,这些……我都不能给你……”
沈秋云:“文伯,别自卑!你能给我的,他不能给!——你可以给我一个完整的爱情,我不用跟别的女人去分享!你有足够的时间,守着我们的家,呵护我们的爱情,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董文伯激动地亲吻沈秋云:“秋云!你……真好!”
沈秋云撕碎电报,随手一扬:“去他的周老板!去他的姨太太!我,不回去!”
董文伯赶紧劝道:“不不不!你爹娘,骗你回去结婚,这只是我的猜测,是我……用来试探你的……”
沈秋云这才明白,感觉上当:“啊?!你……你好坏呀!”
董文伯继续道:“万一你爹你娘,谁有个急症重病……怎么办?还是回去看看吧!我这就替你去买车票!”
沈秋云担忧地:“真要是老人生病住院……咱们两人的学费……那可就……”
董文伯:“学费的事,你就放心吧!大不了,我厚着脸皮去向叔叔借……”董文伯明知毫无胜算,可是,为了宽慰沈秋云,还是硬着头皮吹牛:“只要我开口,十有八九,不会落空的!”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兴隆酒楼。
兴隆酒楼的生意,的确兴隆,郝维嘉忙得不可开交:“客官,请,请上座。”“客官,您要用点什么?”
这里,还没安顿好,那边又在吆喝:“小二,小二!”他赶紧跑过去,“哎!来了,来了!”
没一会,扯起嗓子喊道:“哎!下面听着——四号台,老酒一壶,花生米二两,酱牛肉半斤,外加狮子头一份、家常豆腐一盘咧!”与别的酒保不同,他的身上,多了几分书卷气。
一食客对身边的同伴说:“嗨!你看这新来的堂倌,怎么样?”
同伴瞥了正端着盘子的郝维嘉一眼,道:“还行!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头脑灵活,待人和气……”
食客笑道:“咳!你是相女婿来了?我是让你听听他的嗓音!”
同伴:“啊,嗓音洪亮、报字清晰!”
食客:“人家可是音乐学院学唱歌的!”
同伴惊讶地:“啊?大学生啊?!”
食客:“听说呀,没钱交学费,就要被学校除名了。咳!真可惜了这条好嗓子!”
同伴借机发泄心中的怨气:“哎!此话差矣!当堂倌、报菜名,正需要好嗓子嘛!这就叫做‘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想我堂堂大中华,连跑堂打杂的,都用上大学生了!足见咱们中国,真是‘国力强盛,人才济济’呀!”
食客赶紧指着墙壁说:“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墙壁上正赫然写着四个斗大的字:“莫谈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