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袁笙将被子拉高,遮住肩头的旧伤。
这是一次节前加班补货,销售员催得急,他箱子没垒严实,拉过有坡度的一段路时,箱子侧翻压在了他肩膀上,当时他还以为肩膀会废,后来才慢慢有了感觉,回去拿药酒擦了将近半个月才能正常活动。
就是这块黑色乌青一直留在浅皮层,怎么也消不掉。
折腾了一晚上,袁笙有些迷迷糊糊,感觉一双手,顺着被子下自己的肩头,轻柔而缓慢地拂过他背后细长的那些伤痕,一遍又一遍。
“你告诉我,这些全是我的错。”
袁笙轻笑,仍然闭着眼睛,一脸的困倦。
刚才那场纠缠,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只有自己清心寡欲了很多年,所以才丝毫抵抗不了他攻城略池般的诱惑,却原来,沈珏也没好到哪儿去。
“如果我早知道当初你离开之后去了那种地方,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当年他视他如洪水猛兽,恨他阴魂不散地跟在自己身后,他曾经恶毒地诅咒他,无论哪一种方式都可以,只要他能立刻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后来他终于知道在他消失的四年里,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可他丝毫不为他心疼,他因为他变态的偏执更加恨他害怕他,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可此时此刻,当颤抖的手指拂过这个身体上的每一道伤痕,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窝里流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过的疼。哪怕是当年王芸躺在手术台上等着自己筹钱救命,他虽然急得发疯可也没掉半滴泪,因为他相信自己总有办法救她。
可他现在,却在袁笙面前,软弱得要命。
袁笙伸手摁住再一次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在手背上轻拍了两下,试图安慰他。
“你说你不会生气……我不信!”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我不再留你,你会马上离开我身边吧?”
袁笙是真的很累,并不是因为不想理他而装出来的疲惫,可是这个男人啊……
袁笙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大口气,深感沈珏这个男人总有办法让人不得安宁。
你爱他时,他恨死了你,你不爱他时,他又缠着不放。
你怎么哄都没法哄到他心坎上去。
袁笙:“别闹,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阿袁,我已经把你的资料交给人事部了。”
袁笙倏地睁开眼睛,“你们公司也和居委社区一样,有义务接收我这样的人吗?”
“……”
“别这样,也别赌气,哪怕你真的愧疚……”身体往前拱了拱,刻意拉开两个身体间的距离,声音清冷淡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沈珏怀里一空,心里随即堵得难受。
他难受,因为不管自己怎么软语相求,好话说尽,他这块顽石,又臭又硬,根本不肯给他渗透的机会。这样显而易见的挫败感,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感受过的。
而他直到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原来能被另一个人伤得这么重,疼得动都动不了,连开口说句话向对方解释自己的真心都做不到……
黑暗中某个模糊的轮廓再一次让他湿了眼眶。
他过去常常瞧不上甚至是厌恶袁笙动不动就在自己面前哭,如今将心比心,让他懂得了一个大男人在你面前落泪,那是真的戳到了伤心处。
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你特马过去到底对他做过什么啊!!!
或许事实就是无常,谁也没法跳出爱憎放求的怪圈,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沈珏怎么可能料到自己会有一天,因为袁笙对自己的冷漠和无视,而束手无策兼具心如刀割呢?
况且这个因还是自己亲手种下,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去。
“绝盛置业”是S市著名企业,虽然公司成立时间不长,但雄厚的资金和过硬的专业实力让它当之无愧地成为业界标杆,更是在近两年大有代替老牌企业成为行业新一代领军者的潜质。
沈珏作为“绝盛置业”的老总,个人条件也很是过硬,可他为人一向谦逊低调,身边鲜少有绯闻,像被人拍到半夜跑去小弄堂,和所有普通上班族一样坐在路边吃面的照片反而给这位优秀的年轻人加分。
一个身价不菲,虚怀若谷,又很接地气的成功人士。
一时间大家的关注点全在沈总各角度帅到飞起的照片,谁也没注意到那个照片中坐在他对面,低头认真吃面的另一位男青年模糊的身影。
更加不会有人知道,这位风光无限,风头正劲的沈总,不仅霸道不讲理,做事更是简单粗暴,不愿意留下那就直接把人关家里,不肯回头那就把人绑在身边践行日久生情。
要不是对方的坚持,他恨不得连上班时都把他带到办公室里,让他无时无刻,寸步不离。
“这么冷,别站这里。” 沈珏回头,看他倚靠在厨房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涣散。
袁笙一个激灵,回过神,视线渐渐聚焦在面前人的脸上,一个正戴着围裙,挽起袖子洗碗的男人,满目温柔地看着自己。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而你……可以把一切做得很出色。”袁笙情不自禁地冲他笑了笑,“我们两个大男人住一起,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呢?”
沈珏愣住了,半饷,猛地一下转回头,然后再也没开口说过话,强迫自己认真地完成洗碗的任务。
他心里很慌乱,刚才袁笙突然朝自己看过来的那一眼,让他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于在内心转瞬即逝,再清晰不过,却又不愿意承认的悸动。
这其实是很不对劲的一种感受。
没错,他是对袁笙有满腹的愧疚,他悔恨于当年的一念之差,剥夺了一个人五年时光,除此之外,他也在失去他的五年中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他们从高二那年有了牵绊,数十年来的恩恩怨怨难以一语概之,但抛开这些,他不得不承认,终究是他陪着自己走过了那些漫长的时光。
他对他有愧疚、悔恨、不忍,甚至是谁也代替不了的需要,他现在经常为了他的委屈心疼,为了他的冷漠心伤,可刚才心跳的频率已经远超以上所有情感。
所以除了愧疚之外,他对袁笙,究竟还存了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