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笙的日子依旧过得很散漫,在渐渐适应了电大的教学进度和考试难度后,对于念书的热情也比原先淡了许多。
一学期的最后几节课,通常是三两打鱼两天晒网的电大学生们的最后补救机会,每一个人都恨不能多长上几幅眼睛和耳朵,把老师嘴里所说的重点全都一字不落记下来。
一个班里,除了唾沫横飞和奋笔疾书的,唯有一个人,和他们格格不入。
那人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后背靠在椅子上,手里的签字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教科书封皮,整个人漫不经心,神游开外,完全就是个……妥妥地上课开小差的人。
袁笙不像其他同学那么紧张考试,是因为他早已将这门课程上的重点知识全都记在了脑袋里,老师划不划重点,都对他最后的成绩没影响。
他既不喜欢临时抱佛脚也没有必须要拿文凭去升值加薪的烦扰,他慢悠悠地学,笃悠悠地考,时间对于他来说,是最多也最廉价的东西。
袁笙不仅做事不麻利,手脚还笨,切菜十次有八次能把手切坏,洗衣服连洗衣液和滴露分别该放哪个槽始终搞不清,以免他祸害自己和别人,家里干脆请了个钟点工。
钟点工阿姨隔天来一次,帮着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偶尔给袁笙做上几个菜。
做上一次,他一个人在家时可以吃上好几顿。
因为不会做,做不好,他也就没什么心思去学,久而久之,就过成了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人。
“今天……会回来吗……”他的时间只对某个人的存在有意义。
沈珏快要半个月没回家,这期间倒不是一次都不回,隔了三天会回来拿换洗的衣物,但拿了就走,不耽搁,也不过夜。
袁笙掰着手指头算,按照三天的规律,今天应该是他回家的日子。
沈珏一般是忙到半夜才想起干净衣物换完了,才会开着车急匆匆地回一趟家,随意拿两件干净的就走。
有时候他回来,袁笙睡熟了,第二天只能从卫生间衣篮里扔着的衣服判断他昨晚上回来过。
下周就要考试,为了多要点考试范围,大家都疯了,难得下了课不是一窝蜂地往外跑,而是黑压压的一群人头围在讲台四周,手里举着优盘让老师给自己多拷点东西……
袁笙背着包,淡定从容地从这群人身边走过。
走出教学楼才发现,下雨了,雨势不小。
袁笙怕冷,也不喜欢下雨,更难以接受身上被淋得湿漉漉,所以包里时常会备着一把伞。
望着像是被砸漏了底的灰暗天空,袁笙叹了口气,撑起伞混入了人群中。
一号线原本人就多,因为下雨,平时走路骑车的都选择了坐地铁,地铁站里人潮涌动。
袁笙好不容易挤上车厢,人挤人,不停往里钻,才找到了处稍微宽敞点的容身之所。
周末出来玩的人多,一号线途径几个市内景点和博物馆,只看见上车就没见下去的。
袁笙被挤得难受,想试着往边上挪,才挪几步就和人撞上了。
原来他身边不是空着没人站,而是有两个穿着初中生校服的小女孩站在那,女孩们个子矮,袁笙又高,视线越过众多人头时才误以为那里有空位。
于是袁笙只好一手艰难地吊着头上的扶手,一脚几乎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着。
女孩们就站在他身边,互相挽着手说悄悄话。
袁笙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那个齐刘海的小姑娘,一直趴在另一个马尾辫的小姑娘耳边嘀咕。
她们以为自己说话声音轻,车厢里吵,没人听得见她们在说什么,可袁笙离她们实在太近,她们偶尔收不住音量时,说的话就传入了袁笙耳朵里。
袁笙正听得好笑,耳朵里忽然听到地铁报站声,心里一热,不顾身边人的骂骂咧咧,横冲直撞地挤下了电梯。
没顾上喘气,袁笙又一路小跑到了对过的站头,坐上反方向的地铁,依旧没座位,晃晃悠悠了半个小时,出站后随着一大波从人民广场站下的人流,浩浩荡荡地再去换地铁二号线。
二号线倒是只用坐一站就到了。
出了站,发现雨势比刚才小了点。
财务给公司分管经营的副经理送去上季度的报表时,眼睁睁看着负责造价的同事小王被副总骂。
小王就站在副总办公室门前,肩膀一耸一耸,眼泪鼻涕双管齐下,哭得“哼次哼次”,那叫一个伤心。
嗯……小王是个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儿。
于是财务一个脚底打滑,又溜回了办公室。
哭得正委屈的小王,发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回头看到来人后,哭得更没谱了。
一声“沈总”像是窦娥喊冤里的窦娥,小白菜泪汪汪里的小白菜,仿佛各中心酸苦楚,委屈难受都包含在了这两个字里。
沈珏给了小王一个宽慰的笑容,让他先回去。
董家盛瞟了眼出现在门口的沈珏,不但没打招呼,也不说迎接迎接自己的顶头上司,反而皮椅一转,背过身不理他。
显然是生他的气。
刚才把小王骂得狗血淋头,一点情面都不留,其实说穿了他不过是听命办事,这份项目的决算报告,他敢出,也得有人敢签字!
沈珏故作绅士,在进办公室前先敲了两下门,只听办公桌后传来一声愤恨的“没人在家!”
他笑骂:“没人,是鬼在叫吗!”
董家盛转过身,虽然没刚才那么怒火中烧,但脸上依然是愠怒难消。
“小珏,你到底怎么想的?‘复兴大厦’那个项目我们在投标时就已经把价格压得很低了,原本就是赚个辛苦钱的活儿,可你倒好,还在最后的档口,给了人家这么多的便宜占,要不是知道你的为人,我还真当你拿了‘复兴’的回扣呢!”
“我知道你为这件事生气。”沈珏走到董家盛面前,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前倾,手臂压在办公桌上,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谈事情的架势。
“‘复兴’的幕后老板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朝窗口望望,这江岸两边,有一栋算一栋,哪一栋,没有他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