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浓浓地笼罩了上来,来时撑的伞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雨夹雪无情地打在他脸上。
袁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F大,离开的那个人。
他浑浑噩噩地从F大出来,连日来水米未进,又被人打了一顿,浑身各处都疼痛不已,他脚步虚晃,摇摇晃晃地走在S市繁华的大街上。
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十里洋场,华灯璀璨。
也许只有他的世界中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这座繁华却冷漠的城市,曾经见证了他不被祝福的出生,也冷眼看着他害死了生养自己的人,更是因为他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他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座城市,可当他从G市回到这里开始,当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喜不喜欢这座城市不重要。
在这座城市里的人,男人,女人,漂亮的,丑陋的,也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那个人,当他明白他和那个人都在这座城市里时,这座埋葬着所有丑恶的城市才变得活了起来,甚至硬生生地生出了奇妙的熟悉感。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这么小资的一句话倒是很像袁笙现在的写照。
回G市?回学校念书?
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哪一所学校还敢收留自己呢?
所以没有什么毕业后找个合适的工作,更不可能去M国和家人团聚。
他到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面前虚伪做作了一次,而他会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不让他产生哪怕万分之一几率下会对自己产生的担心。
坐上地铁才发现自己坐反了方向,这也许又是发病的前兆,不知道从哪里上的站,也不知道自己要在哪个站下。
望着地铁车窗反光中自己的脸,袁笙无声地笑了。
从今往后,自己的人生,将是一段没有起始的远程,也将是一场孤独寂寞,没有终结的单人旅途。
可他没有可以再回到他身边的理由了,也没有什么事是他可以做而没有完成的了。
有时候不努力是一回事,可努力了却没做到,是另一回事。
能不能做的,他全都做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最终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给了那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是输在因为爱他而希望他能过正常日子的,自己的这颗心。
在说出“再见”时袁笙的心有多痛呢?
那是未来没有沈珏的所有岁月全都加起来,都比不上和他道别时那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疼。
他终于舍得将自己心上最柔软的一块肉割下,不是他已经心冷如铁,而是……他只能逼迫自己习惯疼痛和失去。
这是……他对自己爱的人赎的罪啊!
三年后
日光倾城而下,岁月摆上的印记终会在身后层层腐朽。
然而人对记忆的容量和时效是有限度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管再怎么回忆,也不一定能想起一丝痕迹来。
而某位大师说的“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速度,时间就是力量”,其实他还少说了一样,时间就是财富。
所有的努力和积累,最终就是为了用来换取财富。
所以对于一些从很早开始就有必须要达到的目标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浪费找什么昔日回忆。再深刻的人和记忆都只能归于尘埃,任凭它们消失无踪。
寒来暑往,从大一大二的散漫,到大三为了毕业为了绩点开始用心,再到大四一边啃毕设论文,一边找工作实习的奔波。
时间也开始变得不够用起来,经常是一边接着好久不联系的舍友的电话,对方打着哈哈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聚聚,一边将笔记本电脑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去挤地铁,笔记本不贵,但里边的毕设太重要。
从地铁上下来,挂了电话又匆匆忙忙地赶去下一个预约好的面试地点。
人永远在路上,心永远在动荡。
最终答辩过了,工作定了,又开始为租房子奔波,租得离公司近房租太贵,租得远一点交通费贵上下班也吃力,折中来折中去,想到了和人合租。
可朋友有女朋友,时常过来过个夜,统共就四十个平方的地儿,你也不好意思挤在这里“妨碍”别人。
一次两次你想办法解决了,时间久了难免会产生矛盾,于是又是再一次马不停蹄地看房子找房子搬家。
大多数决定留在异乡打拼的人,刚毕业的头两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整天都在疲于奔命,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人死命地抽着转,一刻都没法停下,停下了就仿佛再也撑不下去,就想着干脆收拾收拾东西买张票回家算了。但真下定决心要回去,又不甘心。
沈珏的经历也和以上所述差不离,并没有因为他是F大毕业的,是优秀毕业生,履历丰富多彩,又有教授们的推荐而有所特殊。
唯一能比别人强一点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在找工作上了。
由于学校里的推荐,在校招时比别人多了层光环,再加上他本身足够优秀,几乎没什么波折,就被心仪的建筑公司录用。
这家公司,几乎是F大土木工程专业学子毕业后的首选,半国企的性质,算是铁饭碗,工资待遇都不错。
沈珏从施工员开始做起,跟在师傅身后学,起早贪黑,矜矜业业。
工地上条件艰苦,他们这些实习生的工资不高,年底奖金比老员工少了一半还不止,这些都没什么,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自己还得安慰自己:年轻时经历得多,也是件好事,把各种心酸苦楚都吃了个遍,将来再遇上什么大事,也就变得波澜不惊了。
苦一点累一点,都能撑住,往家里打电话时也只挑好的说,说的多了自己也就真信了那些安慰人的话。
生活总会一点点变好,愿望总在一步步接近。会有心想事成,达到目的的那一天。
可原来以为谁都能熬过的岁月,却总有人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