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笙惊异地抬头看着他,眼里雾气氤氲。
他嗫嚅着开口:“阿珏,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去。”
沈珏站直身体,视线斜睨,“回去?阿袁,你让我回哪里?”
“回……回我那儿……”袁笙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很有种让人啼笑皆非的意思,原来承载着他此生最重要记忆的地方,仅仅是“我那儿”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称呼。
我那儿,我的地方,不是我们,和你……没有多大的关联。
四年多的时光,从白手起家开公司,到离成功越来越近,他们一直住在那套一百多平方的二室居里,对于袁笙来说是归宿的地方,却是囚困了沈珏四年,困扰了他四年的地方。
“阿珏,你听我说!”袁笙一手拍在门上,过道里干涩的冷风和爬楼梯时出的汗冲开了手上的擦伤,露出狰狞的鲜血淋漓,他狠狠提了口气,鼓足勇气道,“昨天我说的那些话,你可以把它们当做我的疯话,可……那也是我的心里话!
“从十六岁,我认识你开始,我就喜欢你,我不否认我对你的喜欢有多么疯狂,可是阿珏,你仔细想想,我有没有……有没有伤害过你?如果我从没有伤害过你,如果我的愿望只是能陪伴在你身边,你何苦要视我为洪水猛兽呢?”
“你怕别人说你不谈恋爱不结婚是因为性取向有问题,那你就去找一个好女孩,正正经经地谈恋爱,要是觉得合适……就结婚。我不会阻止你。”
袁笙哽咽。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
酒吧里的男人说,我们得向着太阳而去啊!
是啊,如果失去他会让自己一辈子生活在没有光明的黑暗中,那么他究竟还有什么心伤苦楚是不能咽下的呢!
“你现在说的好听……”沈珏冷漠地看着他,“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说的这些鬼话,我也不是头一回听。你认为直到现在我还会相信你吗?”
“相不相信我,你都没有损失啊!”
“难道要等到我举行婚礼的那天,让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指责我恶心我毁了我吗!”
“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袁笙用力摇头,“阿珏,你信我,我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我保证!我发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不会再为任何事情和你吵!”
“我凭什么信你!”
“这些年我呆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没问你要过啊……”
沈珏的声音徒然变高:“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你‘花’在我身上的三千万,是我不应该离开你的理由!是,这么多年你确实没开口问我要过什么,可你明不明白,你越是什么都不要,我就越害怕,我怕自己永远还不清欠了你的东西!你表面上装作一副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让我拿着你的钱给其他女人买礼物,让我花你的钱去结婚,去赡养我的家庭!袁笙,你觉得我应该为此感激你吗?”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袁笙下意识去抓沈珏的手,他的表情太过陌生,太扎他的心,他受不了,他不过是想和他回到昨天之前的时刻,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沈珏一脸厌恶地甩开,在袁笙看来,他的神情态度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已经决定好了彻彻底底地把自己驱逐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痛得几乎站不住。
可他强迫自己不能倒下!
袁笙深吸几口气,抬手胡乱拭去冰冷的泪水,他苦苦哀求他:“阿珏,我求你,我求你和我回去吧……我不能没有你,阿珏,我不能没有你……”
袁笙的哀求,让沈珏觉得如鲠在喉。
他想,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任何时候都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他可怜无助,卑微懦弱的一面呢!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逃离他对自己人生的影响!
“阿袁,该求的人是我,是我求你能不能不要再用你自私的‘喜欢’将我困在你的身边?我求你,让我的后半生能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去活着,行吗!”
“失去了你,我要怎么度过我的后半生呢……”
他的阿珏啊,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何其残忍,他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自己心窝上插刀子啊!
袁笙在他面前撩起自己的衣袖,手腕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呈现在沈珏眼前,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抚在他的脸上。
“四年……整整四年,我被电击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就是为了治好我的病,让自己能有机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你嫌弃我脑子不正常,是个跟踪狂偏执狂,我改,我治,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的未来又怎么能没有我呢!”
“你……你说什么!”沈珏惊恐地睁大眼睛,一把提起袁笙的衣领,将他拉至自己眼前,看着袁笙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咆哮:“你疯了!!!”
袁笙泣不成声,眼神却无比坚定地望着他。
“我一直以为……你身上的这些伤是在你发病时无意识下产生的,没想到……竟然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是蠢货吗!你知道在我们国家,那些地下黑诊所害死过多少人吗!”
沈珏愤怒之下,用力将袁笙推了出去!
袁笙踉跄几步,还没站稳,又再一次被沈珏揪住了衣领,他把他整个人用力抵压在过道的墙上!
沈珏的眼睛里涌现出巨大的恐惧,胸口不断起伏着,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置自己性命为不顾的事!
什么尊严,三观,未来,他统统可以置之不理,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得了什么孤独症,也不是偏执狂的范畴,这根本就是种严重的精神疾病!
“你自己寻死觅活,竟然还想把罪孽全都算我头上!你这么做,是想让我原谅你,心疼你,还是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必须得爱上你?你特马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珏怒气滔天,恨不得当场掐断袁笙纤细的脖颈!
他不敢想象,在他接受地下黑诊所电击疗法的四年里,哪怕一次事故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要是为此死了,那么这笔命债就会被牢牢地钉在自己的身上!
他还嫌他这辈子承受的东西不够重吗!
手指逐渐用力,掐得袁笙的脸憋得通红。
“你想死,想死我就成全你!!!”
“小珏!住手!!!”
袁笙在即将失去意识前听到他们背后传来董家盛的叫喊声,他着急地推开门发出一声很大的“砰”,让自己眼前发狠到红了眼的人,终于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脑缺氧让袁笙的眼神几乎无法对焦,黯淡的目光毫无重量地落在楼道里昏暗的角落里。
他仿佛回忆起了某一次,被人绑在一间狭小肮脏的出租屋内,当那人的手掐在自己喉咙,越掐越紧时,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