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的门关上后,剩下最后一点强撑着自己的气力一瞬间全都泄光。
袁笙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墙滑了下来。
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袁笙今年三十岁了,连个蹩脚的大专文凭都没混上,家人在海外定居,十几年没见过面,在他们心里他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小半辈子都活过去了,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他付出一切倾尽所有爱着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在刚才差点就掐死了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对自己避之如蝎,最渴望的事就是能逃离自己身边。
他的人生,就像独自一人穿过幽暗漫长的隧道,一边害怕恐惧,一边坚定地往前行走,因为他心里始终有一份希望,以为隧道的尽头是那个从十六岁起就以一身明媚光辉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少年身上的光是唯一可以自我救赎的光明。
袁笙用四年又四年的时光,用无尽的痛苦和寂寥,一点点地接近目的地,
直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隧道尽头的光芒根本不属于自己,不仅如此,就连这世上最普通的一盏夜灯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一晚上没睡好,就算是难得的周末也没法偷个懒,董家盛打着哈欠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半个哈欠卡着不上不下,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又把他猛呛了一顿。
“小珏,咳咳咳……”董家盛以手为扇,不停扇风加快空气的流通,“你这是要把我家点着了啊!”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看着桌上满满一烟灰缸的烟蒂,和他身上根本没换过的衣服,董家盛皱紧了眉。
他到底是在和谁较劲呢!
“为那种人,不值得。”
这么多年,他和那个人之间的事,自己劝也劝了,明着暗着使得绊子不少,不管是找人揍一顿还是故意把沈珏和客户女儿在接触的事透露给袁笙,他已经尽力,至于结果……他深知自己左右不了。
沈珏在房间里坐了一夜,已经戒烟多年的人,不要命似地连抽完两包烟,因为他觉得只有在四周青色的烟雾缭绕中才能让自己的大脑正常地运转。
董家盛以为他为了袁笙一夜不睡,其实他是为了自己。
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变得不正常!
可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想要缕清思绪,却找不出自己的不正常在哪儿,他甚至没法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从头到尾地顺下来。
他理不清。
十四年前,到底是袁笙死乞白赖地追着自己不放,还是自己主动来到了他的身边?
王芸出事那年,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而不考虑其他筹钱的方法?
四年前,他和他在一起,真的是为了那一千万吗……
这些问题纠缠着他不放,可强大的逻辑思维在这一次失灵,根本不给他找到答案的机会。
因为巨大的恐惧压在他心上。
袁笙是一个因为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这种人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评判,谁也无法想象将来他会对自己和身边的人做出什么恐怖的事……
他对袁笙当然不仅仅只有厌弃和恨,日久生情,也许就生出了那么点细枝末节的相依为命,可这点情分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留在这个人的身边。
即使他心里对他……
可最后,求生欲和对成功的渴望压倒性地战胜了那点微乎其微的感情。
董家盛瞧沈珏脸色凝重,以为他还在生袁笙的气,想要劝他几句,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道尖叫声。
董家盛愣了两秒后,下意识狂奔了出去!
沈珏也察觉到了异样,紧跟在他身后!
仓促地打开门,先是看到门口摔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汤汤水水,再是一个贴着墙壁颤抖着的身影。
董家盛一把将庄琳搂进自己怀里,拍着背安抚。
庄琳瞪大了眼睛,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楼道角落里,躺着的某个身影。
她昨天和董家盛吵了一架,挂了电话就后悔了。
因为身体激素的不平衡,这段时间以来让董家盛受尽了“委屈”,庄琳心里过意不去,这才一大早拎着娘家准备的大补伙食来安慰安慰她家小心眼男人。
却没想到,刚出电梯就看见个黑漆漆的人影躺在电梯厅的角落里!
董家盛担忧地摸着庄琳的肚子,满脸忧心忡忡,“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庄琳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是个胆肥的姑娘,只是被乍一眼看到的场景惊吓到了而已,其实往大了说,就算知道那是个没了气的死人她也不会怕。
庄琳推开董家盛,往前走了几步,待她看清角落里躺着的人是谁后,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董家盛。
在看出了他脸上的尴尬后,视线移向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门口不发一语的沈珏。
庄琳大概能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要一想到在这么冷的天里,他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躺了一夜,她心里就泛疼!
她走到他身边,不顾董家盛的拉扯,有些艰难地蹲下身,将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脸。
手指尖的刺骨的冷让她鼻子一酸。
“你们还是不是人啊!!!”庄琳在沉默几秒后突然回头,冲着身后的两个男人破口大骂。
庄琳嘴里不是人的两个男人,确实没料到昨晚上袁笙不但没离开,还在门外呆了一夜,最后竟然昏倒……
庄琳留在了家里,两个男人把袁笙送去了医院,董家盛心里有愧,到了医院后忙前忙后办手续。
做了一上午的检查,报告出来后才让人安心。
身体倒是没什么大毛病,昏倒是因为发烧发到了四十度,身体又实在太虚才暂时性地休克。
四十度的高烧,在孩子身上很常见,痛苦感其实也不算多强,可是一个成年人,别说四十度了,就是比正常体温高上半度身体就能立马感受到。
可袁笙这人,不知是不是痛感神经要比别人迟钝,都烧到要沸了,也没什么感觉。
又是酒吧里喝了一晚上的酒,又是大半夜地打车到郊区找人,更是不要命地在冷到掉冰渣的冬夜里,在人家门外站了一夜。
这是他第二次送他来医院,这一次总算是有了张正经床铺,他不用站在走廊过道里任人欣赏。
出门得急,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衫,但却一点也没觉得冷,病房里空调打得足,他还卷起了衬衫的袖口。
沈珏身长玉立地站在床边,俯视着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袁笙。
袁笙的脸,苍白得过分,真像个没了生气的……死人。
不知注视了多久,他弯下腰,靠近这张脸,让自己能清清楚楚地将这张脸上的每一个地方看进眼里。
“你不要……”克制下心底里不断翻涌着往上席卷自己的恨意,明知他正在昏睡不可能听到他说的话。
他冷声,“你不要,太、过、分!”
一夜未合眼,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眼神上被蒙上了一片阴影,是比冬夜还要冷冽的目光。
能凉到人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