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沈珏顿了顿,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能拿什么弥补?”
袁笙握紧双手,提着一口气:“我可以……可以把当年欠的钱,双倍,不,十倍,二十倍,我可以把房子卖了……”
“哦,用钱弥补。”
沈珏脸上的不屑和鄙夷刺痛了袁笙的眼睛。
然后袁笙便看到沈珏抬手朝自己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他刚才坐在书桌前就是一直在看这个……
“画得不错。”
沈珏的目光玩味地扫过袁笙的脸,目光轻蔑地扫过他的全身,最后落在他一双漂亮的眼睛上。
他曾经一直被这双眼睛上浮着的光深深吸引,可原来……在它掩盖下的眸子里藏了见不得人,丑陋又肮脏的秘密!
沈珏的目光让袁笙全身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意。
这种眼神袁笙并不陌生,他曾经为了躲避这些恶意的眼神将自己封闭在了与世隔绝的玻璃瓶中,是沈珏让他有勇气打破瓶身走到了现实中,可现实却再一次让他体会了一把残忍,而这一次,再也没有可以躲避的退路。
往后退,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踩上一脚,痛得鲜血淋漓。
再也没有可以打破的东西,但袁笙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一声巨响,碎了一天世界。
他木然无措,脑袋空空地站在这个他此生最在乎的人面前。
他明白自己在这个人面前,连最后一点能让自己骄傲的东西也不见了。
袁笙颤抖着双唇:“阿……珏,你别误会,你听我说,你一定……一定要听我说,我可以解释,只要你愿意听我说……”
“好,你说。”
袁笙站在原地不动,沈珏便主动靠近,他倒是想要听听他的解释,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这本他视若珍宝谁也不能动的素描本,里面画的究竟是些什么?
“你告诉我,这本素描本里画的人是谁?哦,不对,是你藏在抽屉里,好几本的素描本里为什么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只画了一个人?袁笙啊袁笙,我真的很想听听你所谓的解释!”
沈珏的一步步靠近,让袁笙变得不知所措。
他的脑袋从没有像现在一样高速运转过,脑袋里快速掠过无数个可以拿出来解释的理由,每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也似乎都可以用以暂时应付。
他甚至觉得只要他说一个理由出来,沈珏在当时当刻必定会认,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只是想找个“借坡下驴”,给大家一个能好聚好散的借口罢了。
而就在沈珏已经近到和袁笙之间呼吸可闻时,后者终于匆忙地从混乱的思绪里找到了一线曙光。
他用力抓住沈珏的手腕,抓得死死地,冲口而出:“阿珏,我……我……我喜欢……”
两个人似乎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袁笙会说出而沈珏又会听到这两个禁忌之字。
“阿珏,其实我一直……”
“其实……你一直什么?”沈珏反握住袁笙的手腕,将他拉到两人的视线之间,力道大得随时可以把这幅纤细瘦弱的骨架给折了!
当袁笙脱口而出这两个字时,已经绝了自己的所有退路,再也没有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假惺惺地回到起始的所有可能了!
所以他才想要不假思索,破罐子破摔!他早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给自己说出口的机会……
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不肯熄灭最后一丝的希望!
袁笙垂下视线,看着痛得没有知觉的手腕。
两个人之间安静得针落可闻,袁笙觉得连呼吸都快要停顿了!
自己就像个站在审判席上的人,在做完最后的陈述后,就只剩下宣判。
要么无罪释放,要么……万劫不复!
“喜欢?”沈珏已经离他非常近了,近到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一双眼睫的距离。
沈珏注视着袁笙惨白的脸,脸上带着迷茫的一点困惑,一点懊恼,轻轻皱起的眉头,也不过是他再正常不过的表情。
沈珏语气平静:“喜欢?喜欢什么?”
就连喝奶的孩子都懂“喜欢”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懂呢?
可他的表情没有丝毫作秀的意思,他是真的不懂袁笙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是同学,是朋友还是兄弟间的喜欢?
他不懂,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能存在什么喜欢?
“阿珏,我……我……我对你……”
沈珏个子比他高,身材比他壮,可以往他们面对面说话,再近的距离他也不会把紧张慌乱摆在脸上。
因为沈珏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他的真诚会减轻他的罪恶感。
可如今已经知晓自己内心隐秘的沈珏,现在却给了袁笙巨大的压迫感,连头顶上方他说话时的一吐一呐都能让他感到崩溃!
袁笙一口气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
他终于忍不住背过身,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对我什么?”
沈珏冷眼看他咳得整个人都在抖,气都快喘不过来的可怜。
如果换做以前,他会着急会担心,心里始终记挂着他的咳嗽,为了一瓶咳嗽药水连同学聚会都可以不在乎!
可现在,这个人刚才当着自己的面到底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他到底发现了一件属于这个人的什么秘密???
他和他之间,他对自己,怎么能产生那种感情呢!
他以为父辈之间的恩怨已经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他虽然无法当做一切都不存在,可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做到当这个人不存在!他为什么非得逼着自己恨他!
回想起和袁笙的种种过往,那些热切追逐自己的眼神,总是害羞无措的表情,他以为是他内敛的个性使然。却原来……他对自己存了那种不可告人恶心肮脏的想法!!!
袁笙捂住嘴,逼迫自己停止咳嗽。
可他越是着急,肺里越像针扎似的刺痛,咳到最后,竟然痛得弯下了腰。
“还想继续装可怜引诱我吗?”
冷入骨髓的声音从袁笙头顶直直地射向了他!
袁笙猛地抬起头,咳红的双眼紧紧盯住沈珏的脸。
装……可怜?
曾经因为同情自己的可怜才靠近自己,和自己成为朋友,现如今竟然变成了装可怜?
袁笙受伤的眸子并没有让沈珏产生一丝一毫的动容,反而刺激得他全身的血液“轰”地一声全都涌上了头顶!额角一根青筋猛烈地跳动着,握紧双拳的指甲狠狠地嵌进手心!
袁笙知道他在忍耐,他甚至无意识地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怕是在流氓窝里也不曾见过他像此刻一样,眼里迸发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将袁笙整个人都淹没其中,窒息的恐惧迎面而来。
沈珏在袁笙的凝视中,缓缓闭上眼。
他的眼底,有挥之不去根深蒂固的一片阴影,从父亲的突然离世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他为此一直感到很累,他以为这已经是命运对他最大最深的恶意,可原来……痛苦是没有底的。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袁笙,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凑在一起,却像一柄阔斧,横劈在袁笙的心上。
袁笙惊恐地往后退,退了一步,又一步,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