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你渐渐开始怀疑,过去你深信不疑的东西。
过去他深信所有人做一切事情都带有目的性,人性的丑陋和自私才是真面目,那个发誓为了自己什么都会去做的袁笙也不过是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自己。
过去那个令他最为厌恶的,像个累赘似的受尽别人无数白眼和歧视的十岁少年,一直都存在于自己的内心深处。
在他欺骗袁笙的那些年里,他始终没有正视过自己,原来在欺骗之下,隐藏着他不可告人的内心的弱小和对袁笙深深的依赖。
他要是后来没机会遇到袁笙,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承认,可五年后当他再一次见到这个人,他终于明白并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真正远离他。
沈珏将袁笙拉到自己怀里,手臂越收越紧,越缠越痛,痛到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阿袁,我想你……”愤怒和不甘心的另一边,是刻骨的思念。
袁笙觉得这三个字像个魔咒,顷刻间就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全都抽走。
沉默许久,他才一点点掰开沈珏的手,他转过身,眉尖轻蹙,哑声问:“你……你说你……想我?”
“怎么可能!”他苦笑着打断沈珏急于出口的解释,斩钉截铁道,“别再骗我了!过去你对我连个笑容都那么稀有,现在竟然……竟然说你想我!”
“是,我想你,也许不仅是想……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在见到你之前,我也以为我早已把你忘了。过去这五年,我拼命工作,他们说我太渴望成功,对名利太过执着,可是他们无法解释,在我几乎已经得到了物质上想要的所有东西,在所有人看来我已经成功之后,为什么我仍然拼命地工作,甚至根本不敢松懈一丝一毫?”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在问我自己,可我惧怕自己内心真实的答案,这样的真实足以毁掉我前半生所有的信仰和坚持!!!直到我再次见到你,阿袁,五年,整整五年了啊,我才肯面对我自己,我才知道那都是因为你!因为我发现我根本就不能没有你!”
袁笙觉得这个人简直太可笑了!
“你不信?”他脸上的讥讽,让沈珏红了眼。
“我不信!我当然不信!我凭什么信!”袁笙不容置疑地反驳,身体里不断升腾起的怒意涌向心肺,硬生生把眼泪给逼了出来。
袁笙不断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没有人可以这么残忍、自私!把事做绝,把人伤透,逼入绝境之后还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地伸手拉起来,死都死了,都死透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呢!对于你来说,我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哪怕是只猫狗,也不能这么糟践吧!”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在你追着他爱着他时,他仗着你的奋不顾身把你狠狠地踩在脚下,利用、伤害完之后把你当成个毒瘤无情地丢弃!
而当他觉得你离开后的生活和他预期不一样时,又不管不顾地找到你并要求你回心转意!
他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不管你为了摆脱这个人,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那些日日夜夜没有尽头的灰暗日子,对于沈珏来说不过是“五年”这样一个普通的时间概念,可之于袁笙,是将近两千多个心如刀割的日子啊!
袁笙转身回头,不顾脚上传来的痛楚,大步往前走,他发现自己连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他跑到H市,跑到他身边,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还不如直接往他心口狠狠插上一刀!
“阿袁!”沈珏追上前抓住他的肩膀,被袁笙不容分说地甩开。
“阿袁!袁笙!!!”他不顾形象地在大马路上怒吼!
袁笙脚步一滞,没回头。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是,我确实没地方逃。”袁笙知道他是在警告他,以他现在的能力,不管他逃去哪里,他也总有办法把他找出来,他根本无处可逃。
袁笙的笑声凄楚,“我没有打算逃,我是个监视犯,我哪里也去不了,可就算我不逃,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再送我进去吗?我不在乎,随、你、的、便!”
沈珏立在原地,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迈出去一步,他把自己亲手钉死在了过去里。
袁笙说的话一点也没错,他究竟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袁笙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终于明白,原来看着一个人的背影是这么难受的事情,什么是撕心裂肺,鲜血淋漓的痛呢?
转身先离开的人永远都不知道,然而现在,沈珏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
袁笙是个弱鸡没错,身体素质差,稍微不注意就能生上一场病,可在里面五年的时间,他每天“循规蹈矩”,生活作息规律,特别是体能跟上去之后,已经很少感到身体这么难受了。
他还记得自己刚进去时连着生了几场病,反反复复不肯好,他还以为自己会死,结果两个多月后他就能参加晨练,身体也一天天变得更健康。
他当时自嘲,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身体的自愈能力远比你认为的要强大多了。
可就在这两天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弱不禁风的状态。
脚踝的伤刚好了点,胃痛接踵而来,后半夜里发起烧,估摸着是胃炎发作,起来吃了颗头孢,发了一声虚汗,刚觉得身子轻了点,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几下敲门声。
袁笙爬起来开门时安慰自己,不应该是他,他在自家门外站了三晚的岗,从没在这种时候敲过门,他知道他这是在卖惨,在试探自己对他究竟会不会心软。
可袁笙显然是对自己的推理能力有什么误会……
除此之外,对于体能的误会更深,不过两个回合,甚至都来不及向街坊邻居呼救,就被人一路扛走!
身上被迫裹着件男人的大衣,光着脚,头朝下,像个麻袋似地被人扛在肩头。
这种明显是绑架的情况,他理应大声呼救,虽然是凌晨,可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喊,得救的希望还是非常大的,可同时他也相信,自己这次得救了他必定还会有更疯狂的举动!
沈珏的车就停在楼下不远处。
一放下袁笙就急着去开车门,被终于可以反抗的袁笙一把扳过肩头。
袁笙:“你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你明明知道我早已……”
“明明知道?”沈珏一把扯住袁笙衣领将他强摁在车门上,狠声道,“二十年前,是你先开始,现在能喊停的人,只能是我!”
袁笙惊恐地看着他,“你疯了吗!”
“是啊,我疯了!我就是疯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所以你必须负责,不能丢下我不管!”
“有没有意义,你说了不算!”沈珏阴着脸,瞟了袁笙一眼,凌厉的目光让袁笙不得不闭上嘴,他指着车后座,命令道,“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