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的意思是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才能走得长远,然而袁笙也有自己的理论。
那就是——
老和尚念经,过一天算一天。
他自始至终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所以他不求结局好坏,他只能珍惜当下。
“阿袁,其实你爸心里肯定也是关心你的……也许他和你一样只是不懂得表达。再怎么说都是父子俩,所以无论他刚才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肯定都是为了你好。”
沈珏以为袁笙的情绪会突然变得低落,是因为电话里父子俩为了什么事起了争执。
沈珏自己年少丧父,对于父亲的感情只能永远停留在过去的记忆中,再也没有“下一次我一定不和他犟”的机会。
单单是“父亲”两个字就足以令他眼圈泛红。
袁笙深深地凝视着沈珏的后脑勺,他明白他是在劝自己珍惜父子之情。
可是……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一个字没有?如果没有,那我打住,从今以后再也不对牛弹琴浪费口水!”
沈珏见袁笙无动于衷,根本不把自己的话放心上,忍不住冲袁笙抱怨。
袁笙被他唠唠叨叨不厌其烦的关心弄得受宠若惊,整颗心都柔软成了一春江水。
脸上挂着浅淡的笑,他状似为难道:“怎么办好呢,我爸在电话里说……说……”
难得有让袁笙这个做事情不过脑子的人感到为难,沈珏竟然有些紧张:“他到底说什么了?”
“说……”袁笙觑了沈珏一眼,眼底里的笑意渐渐加深,“他说我不应该和不熟悉的人来往过密,更不该随随便便把人带到自己家里。他让我……让我尽早和这个人划清界限,最好再也不要来往。”
沈珏:“……”
袁笙偷偷去瞄沈珏。
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怔楞地失了会儿神才吞吞吐吐道:“阿袁,刚才、刚才我和你说过的……每、每一个字……全都收回!”
第二天一大早,在沈珏去学校参加学生会的活动后,袁笙给M国的家里去了个电话。
电话里,袁笙平铺直叙地将自己和沈珏的相识过程说了一遍。
他没刻意隐瞒自己被小流氓敲诈勒索的事情,不过撇去了流氓头子想对自己干的那件缺德事,自然也提到了沈珏出于好心帮了自己。
电话那头默不作声地听着儿子的话。
听完,没像昨天一样不容分说地让他赶紧断了和沈珏的联系,而是在挂电话前提醒了他一句。
他爸爸说:“袁笙,你很清楚自己有病。”
所以他爸爸并不是因为怕沈珏是个不良少年会欺负自己儿子,才阻止他们在一起,反而是担心自己“有病”的儿子会伤害到对方。
那边先挂的电话。
“有病”两个字像一把枷锁,无形无声,却重如千钧。
又好似一把十字架,将他整个人扒光了钉在地狱深渊。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腾而起,正在袁笙陷入无法开解的彷徨时,手机猛烈震动起来。
这通陌生电话终于把他拉了回来,同时也让他感到惊讶。
因为除了M国那边之外,根本没人会打自己手机。
袁笙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喂?”
“阿袁,你现在马上来学校多功能厅!!!”
袁笙几乎是飞奔去的学校。
沈珏虽然只是让自己赶紧去学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但他口气着急,好像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
这让袁笙心慌意乱,他什么都顾不得,心里唯恐沈珏出事。
从家里一路跑,又一口气奔到学校体育馆三楼的多功能厅。
一推开门,却立在了当场。
多功能厅里至少有三四十个人。
在袁笙出现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突然出现的人群和成为焦点让袁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袁笙木然地看向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他视线往后移,看到沈珏手里牵着个女生……
“阿袁,你过来。”沈珏向他招了招手。
此时此刻的袁笙,满腹疑惑,心跳如擂,手指紧紧地捏着裤缝,攥得手心不断地冒汗。
他只敢看向沈珏的脸,努力维持着镇定,朝人群中一步步走去。
“阿袁,你认识她吗?”沈珏将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女生带到袁笙面前。
袁笙很仔细地盯着女生的脸看了会儿,最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珏和女生的脸色各异,前者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后者的眼眶渐渐泛红。
他们身后的人群,正在以高高低低的音量谈论着什么。
袁笙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说她不仅认识你,还曾经被你威胁过!” 沈珏故意提高音量,压过了多功能厅里的喧闹声。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珏的话吸引,视线在他们三个人之间徘徊。
其实刚才沈珏和女生在争吵时,大家已经七零八落地听到了些重点,好像是沈珏在指责这个女生散布某个同学的谣言。
而直到袁笙的出现,他们才明白过来散布的是谁的谣言。
于是大家看向袁笙的视线里又多了点玩味和看好戏的成分,毕竟和袁笙有关的“谣言”大都带有“情色”“变态”这样的字眼。
袁笙把自己的视线范围框定得非常窄,窄到只能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他根本不敢看向四周,因为他很清楚,那些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有什么……
人群和视线是曾经让袁笙最为害怕的东西。
他心里多少有些埋怨沈珏的多管闲事。
别人说他,造他的谣,他自己都不在乎不生气,可他凭什么自说自话地替自己出头?他以为这么做是为了他好吗?
可当袁笙抬头望去,却不期而遇地撞入一双眼眸中。
在昏暗的多功能厅里,沈珏的眼神格外清亮,仿佛有一层清浅的浮光,掠过眸底的黝黑,钳住了袁笙所有的思绪。
沈珏眼里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撑,让袁笙心里一阵微颤。
袁笙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即使腐朽得烂到了根,也总有某个时刻能得到一丝光明的眷顾;哪怕不堪到人人嫌弃的境地,也总有一道万里挑一的目光愿意栉风沐雨地为了自己穿越而来。
再轻,再浅,再遥远,却足以让他为之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有病又怎么样,是个变态又如何,他生而为人来人世一遭,为什么就不能随心所欲一回呢!
不只是为了能更和这个人靠得更近,为了永远在一起。
而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让他对未来有了那么点希望和盼头。
沉默许久的袁笙突然仰起头。
“我威胁过你什么,麻烦你告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