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桢与韩竞上岸后,二人此时已然累得气喘吁吁,韩竞把金刀收藏好后,便自顾自地倒在海边,只因几日下来韩竞日夜不得安宁,早身心俱疲,如今重获自由之身,韩竞便险些在那海边睡着。
郑桢赶紧将昏昏沉沉的韩竞叫醒,道“快起来,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你方才还那么精神抖擞地杀人,怎的现在却昏迷了?”
韩竞试着努力张开眼睛,却是实在浑身无力,道“怕是方才我踢水踢得急了,体内的气力所剩无几,实在累得慌,我走不动了。”
郑桢急道“你我已然招惹了成琪,眼下又伤了水夜叉,怕是眨眼的功夫叔叔和父王就要追过来了,此时你我命在旦夕,哪里还有时间歇着?”郑桢边说着边摇着韩竞,无奈韩竞又累又乏,就是不愿走了,郑桢便干脆把韩竞背了起来,自己幻回真身,却是一条小白龙在那空中回旋两圈,便望北方飞腾过去。
不多时,郑桢便见那底下有座寺庙,便稳稳地落了地,照样背着韩竞,去敲那寺庙的门,郑桢抬头看时,只见上书‘清韵庙’,郑桢见那‘清韵’二字,只觉心头许久的紧促瞬间消失,郑桢想着里头的梵音清幽,便不禁放松下来,只是他这门敲了许久,也不见开门,这时郑桢才觉得奇怪,亦是此时才发现,这青天白日的竟然锁着门!郑桢往后退了一步,也才看见这门上不知是何人题了副如此对联:
上联:青灯古佛相守呢喃;
下联:青苔折桂思摩羁绊。
横批:无银三百
郑桢看那对联不禁眉头深皱,心下暗忖:这明明是个清幽寺院,不知到底是谁竟如此出言诋毁,而且还把这般言语搬到门前——
这时韩竞睁开眼,亦看见了这对联,道“这庙我曾来过,因那时正逢什么屠魔大会,唯有这里可以借宿,所以里面客满为患,想来也必是因为鱼龙混杂,出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估计是里面的和尚做了什么恶事不承认,这才使那题对联的人迁怒于佛祖。
郑桢问道“你这是醒了?”
韩竞这才从郑桢后背上下来,笑道“醒了不久,约莫是你刚才看对联的时候醒的。”
郑桢暂且不与韩竞计较,道“里面许久不见开门,别是已然成了座空庙了。”
韩竞此时身子已然好了许多,精神也是上来了,便道“不如,我们跳进院内看看如何?”
郑桢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白蟒锦袍,道“怕是不合适,不然你自己看看好了,结果如何再来告诉给我。”
韩竞苦笑了一回,道“都什么年纪了,还是老样子。”言罢,韩竞便翻身跳上那半丈围墙,蹲在那上面看时,郑桢在底下看着韩竞,只觉韩竞百余年不见,却是性情大变,百年前的韩竞如何搁置不提,只说郑桢眼里的韩竞,好似喜怒无常一般,说笑时便笑,有时不知为何脸上无端地又抑郁起来,有时眼里又无端地又冒出些怒意,但却都不允许郑桢盘问一丝一毫,因为韩竞一改否认,韩竞只推脱自己是性格使然,权不承认郑桢说他经历过一些事情,才导致他如今这阴晴难定的性格。
郑桢正在那地上想着事情,韩竞即在围墙上面跳了下来,道“里面却是凄冷一片,怕是已然僧去庙空了,那我们进去吧。”
郑桢点头时,韩竞便使了使劲,这才把门推开,二人一前一后进去时,韩竞前脚刚一踏进去,只见那满地落叶尘土,微风扫荡,好不凄凉,早年有一书生名为刘贤,执笔单写过那绝情落寞之意,诗为《葬心》。诗曰:
袅袅佛香养乾坤,荡荡乾坤不养人;
下风蹉跎落魄泪,牡丹花开只为春;
世间多有无情物,屈指算来似苍云;
劝君莫作痴情者,难得痴心反葬心。
韩竞与郑桢看见这一幕,登时只觉好生凄凉,韩竞长叹了口气,道“几日前来时虽为进这院内,但站在门口时已然听见那静心的佛音、醉人的佛香,怎的几日过来,好好的一个寺院竟落得如此下场?”
郑桢亦是心里落寞,叹道“这世间的东西本就如白云苍狗,眨眼间便可物是人非,你我现在如此,须臾便也是老态龙钟了。”
韩竞听见,笑道“你我可与那些刻薄寡恩之人不同,想你我百余年未曾见面,而今却又亲似往日,这世上哪里再寻这样的交情?”
郑桢笑道“也是了,那我们便去殿内跟里面的佛上柱香吧,好歹来过一回,且不能视而不见。”
韩竞便与郑桢两个望殿里头走过去,岂知他两个望那殿里头走近时,便隐隐听见里头似有男女偷欢的声音,韩竞见眼前不远便是一座金樽佛祖,心里只道是自己因为太过乏了,还没有缓过来,他根本不相信会有人敢在佛祖跟前行那男女苟且之事,韩竞便只晃了晃脑袋,使劲眨了眨眼睛,但是仍旧听见那男女淫叫之声,郑桢亦是早早听见,却也是不敢相信,便看了看韩竞,韩竞知郑桢为守师门之规,近不得酒色财气,便让郑桢留步在了哪里,韩竞提起了金刀,便顺着那淫叫的地方闻声而去,韩竞辗转到了那后院里的一个禅房里,听闻里面确实是淫叫之出处,韩竞便一脚踢开了那门,进去看时,正见一男一女在那床上行苟且之事,女子见韩竞进来,赶紧扯了衣服捂着脸躲在了男子身后,那男子却是个秃头,一把扯下窗帘围在腰上,提了床边的禅杖便似爆炸了一般与韩竞力打开来,只见那男子禅杖上铜陵颇多,男子挥着禅杖与韩竞斗时那铜陵吵吵闹闹,扰得韩竞心性难定,只觉焦躁不安,韩竞知是那男子出的阴手,着实不能再与他相斗,便在那金刀未亮之时,草草收了路数,韩竞气道“好你个贼秃!佛门中人竟不守清规戒律,佛祖在前殿坐着你竟与一女子在此苟且,今番我不灭你,待来日比要结果了你!”言罢,韩竞便急急转回前殿寻郑桢,孰料那男子提着禅杖跟了过来,口里只叫“斗杀”!韩竞无奈他的纠缠,回头便喷了口真火在那男子脸上,这才叫那男子退了一步。
韩竞看见了郑桢,赶紧与郑桢站到一起,急道“这贼秃好生恼人,你看他禅杖上的铜陵混响,扰得我心神不宁,根本没法正常与他打斗。”
郑桢笑道“雕虫小技。”随即,郑桢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来,道了声“去!”只见那茶杯大小的玉佩飞出去忽地变作成了药鼎口大小的轮子,那玉佩在空中打着转,浑身寒气逼人、响声汨汨,早盖过了那光头男子的铜陵,那玉佩飞得极快,男子猝不及防,只得往后一躲,这才逃过了玉佩的一击,否则那一下便是要把那男子的脑袋从脖子上瞬间切下,韩竞看着,叫道“好厉害的宝贝!”
只见那玉佩回旋一回,再奔那光头男子而来,逼得那男子全无还手之力,招架尚且在惊慌之中。这回,那玉佩直接从腰部飞过,那男子登时断作两截,倒在了地上,毙命。
但见那玉佩杀人无血,白净净的去,白净净的回来,韩竞问道“这是何宝贝?”
郑桢道“这是我师父在我那年母难之日送与我的,原名叫杀血寒冰,是我嫌那名字太过于冷血无情,又见它变小时似个玉佩,上头又刻着些花样,我便将它改名为花堂玉。”
韩竞道“杀人无血,又端的雅致,相比之下,我这金刀却倒似个嗜血狂魔,不饮时不罢休。”
郑桢笑道“只是他的主人宁可遇着危险时用刀背砍人,也不愿杀人。”
韩竞道“此乃佛祖跟前,我怎好随意见血。”
郑桢笑道“如此说来,竟是我吃力不讨好,救了你反倒似是不尊重佛祖?”
韩竞道“我是说我自己罢了——”韩竞正说着,忽地想到件事,便道“哎呀,你把这贼秃杀了,那还怎么问他这庙里的事故了?”
郑桢问道“不是还有个女子吗?难不成你将她也杀了?”
韩竞恍然大悟道“那道没有,她该是还在后面。”
韩竞便与郑桢望后面那禅房里走去,韩竞见那房门未关,便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时,只见那女子已经藏在棉被之中,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看着,不敢出来见人。
郑桢因有师门规矩,便又转过了身去。
韩竞问那女子,道“你是何人?你可晓得这清韵庙到底因何至此?”
那女子哭道“二位英雄莫要伤我性命,你们想怎的便怎的,只是不要杀我……”那女子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韩竞气道“我们只是救你罢了,哪里就要占你的便宜了,你且先莫要再哭了,把我的话都回答了。”
那女子抹了两把眼泪,道“此庙本是香火不错,因那日屠魔大会时此庙借宿之人实在太多,鱼龙混杂,听闻是庙内的一个什么僧人奸污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姐,而且那小姐还不是屠魔大会的人,不过是来奉香的,事后那小姐的家人便来寻仇,一夜之间便把这清韵庙给血洗了。”
韩竞忆起,自己当日与秋山前来借宿之时,亦是碰见过一个来奉香的清秀公子,如今想来那公子必定是那女扮男装的小姐无疑了,韩竞又问道“那方才的贼秃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道“自从那清韵庙被血洗后,便来了两个妖僧,方才的那个唤作保清、一个唤作仁显,他们都是假说自己是和尚,起初是以四处化缘为名到处奸淫掳掠,后来干脆把姑娘抢到这庙里作恶,在我之前已然有三个姑娘丧了命了,我有今日活命,还有拜谢二位英雄,只是奴家现在身有不便,还望见谅。”
郑桢冷笑道“‘保清’、‘显仁’,名字与行为却是大相径庭。”
韩竞问道“两个?方才死了一个,那不是还有一个?那的去了哪里?”
那女子道“死的这个是保清,专喜糟蹋儿女,那个是显仁,最好酒,从来都是在外面的酒家白喝,喝完了还打人,眼下日暮渐落,约莫他也要回来了。”
韩竞道“那贼秃已然被我们杀死了,你现在已是自由之身了。”
那女子谢道“谢二位英雄。”
韩竞自觉与郑桢出了禅房,让那女子穿上衣服,不多时,那女子穿上了衣服,便又谢了韩竞越郑桢一回,独自回了家去。
郑桢看那女子离开的背影,呆呆注视了许久。
韩竞笑道“看什么?莫不是你动了凡心?”
郑桢面对韩竞的玩笑,却叹道“原来这世上有恶人、恶事,却不能怪人家使恶,要怪只能怪她们奴性太重,不知反抗,方才我们去见她时,她竟然自甘以身躯换性命!寅生,我实在想不通:当人已然自甘堕落、不知上进、任人践踏之时,那留着性命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韩竞道“我现在叫韩竞。”
郑桢笑道“韩竞。”
韩竞这才道“是个生灵便有自己的存活在这世上的目的,更何况是人?你还笑人家如何如何,难道你我现在不是阶下之囚?恐怕以后余生都要亡命天涯,哪里还有什么生之意义可寻?怕是有人见到你我如此,还要笑话你我自甘堕落、不知上进,年纪轻轻之时,只能四处躲藏,长此以往,还哪有扬名立万之日?”
郑桢笑道“你还想着扬名立万?”
韩竞笑道“自然想,我与别人从不说这个,今番与你说了,莫不是你还要笑我?”
郑桢脸上本有着笑意,听见韩竞如此说,便立即变得严肃了,郑桢道“百年前你便如此说,熟知你遭受大难,苦经六道轮回,而今还有如此雄心壮志,我哪里敢笑你?”
韩竞听着,只笑笑,不答,他知郑桢说的是真话。
夜时,韩竞与郑桢便在院里生了堆火,捡了些保清和尚的饭菜来吃,填饱了肚子,只待那个好酒的显仁回来,再将他了解了。
此时韩竞、郑桢已然吃过了饭,郑桢在殿里捡了些蒲团,铺成了个床,他便倒在地上,十分舒适;韩竞则静坐在火堆旁,眼睛直直地看着那火苗,一言不发。
忽地!只听见那门外‘咣当’一声,不知是什么撞到了门上,随即听见外面一男子声音破口骂道“烂ji ba的保清你被娘们干死在里头了,明知道爷爷晚上醉酒还敢锁门?弄得爷爷脑袋上端的起了个大包!看爷爷进去不一把扯了你的ji ba,看你日后还敢不敢锁爷爷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