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竞忽地听见外面有男子叫骂的声音,只觉那骂出来的话字字难以入耳,端的恼人,韩竞便猜出那叫骂的男子多半便是他和郑桢等候多时的显仁了。
韩竞一脚把火堆踢灭,提起金刀一个转身便藏在了门后,郑桢也早从那蒲团上翻身起来,藏在了柱子后面。
那人一脚踹开了门,进来看时,果然是个光头,只见他醉眼熏熏,浑身酸臭,僧衣半系半开,胸膛尽露在外面,脑袋上好大一条疤着实醒人眼目,那人不是其他,正是显仁。
显仁进得院落瞧看时,本是醉得酩酊,一见这院中氛围不对,须臾便清醒了,他自言自语道“咦!方才我在外面分明看见里头有光,怎的我一进来却灭了?”显仁看见那地上的火堆上星星点点还闪着火星,他心里便猜着是有人暗中埋伏着,显仁便抽出腰上的一把防身刀,四下开始细细查看。只因此地是佛祖境内,所以整日阳光烂漫,不见阴云;整夜月光普照,向无残光。那显仁僧人往前走了两步,韩竞在他背后正伺机而动,见是时机,跳将起来要砍向显仁时,显仁猛地一个回头,翻身躲过了韩竞那一刀,显仁一见韩竞,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即用流话打趣着韩竞道“老子早料到此处是有人埋伏无疑了,却没料到这贼胆包天的竟长得跟娘们似的。”
韩竞怒道“放肆!你休得用那些流话来侮辱与我,我且问你,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泼皮在此作怪?”
显仁照着韩竞啐了一口,道“混小子,怕是话把儿还没长全,就敢来这里管老子!看刀!”显仁说着便挥舞着那刀跟韩竞斗起来,且看他两个一金刀一白刀,金刀映着月光皎洁,摄人心魄;白刀趁着疏星点点,尽剜人心。一个是孤胆英雄迎风而上;一个是酒壮贼胆来者不拒,只见那金刀奉上,白刀袭下,韩竞分明刀刀光明磊落,又是用刀背对着显仁,显仁却刀刀偷袭韩竞下身,韩竞只要一眼照顾不到,怕是双腿便要被显仁拿了去。
韩竞因是念在佛祖跟前,不好杀生,便用刀背对着显仁,岂料显仁全然不领情,韩竞怒着,便运作丹田气,开口便朝着显仁喷过一口火去,那显仁躲得倒快,韩竞的三味真火只燎了燎显仁的衣襟。
显仁见状,干脆把上衣完全敞开,将那浑身的肥肉抖了出来,喝道“要喷火烧我?那便拿命来还!”显仁言罢便将那白刀抡将起来,韩竞见他死不悔改,便只好把金刀翻了过来,只站在原地不动,带着显仁过来,只见那显仁高高跳起,那刀眼看着从上而下便可将韩竞劈做两截,韩竞登时亦是高举金刀,孰料!金刀将显仁那刀斩做两半,显仁猝不及防,身子望边上一歪时,一条胳膊被金刀咬下!
显仁疼得在那地上来回打滚,口里嚎叫着只求韩竞饶命。
韩竞蹲下来看着显仁,道“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否则当心你的令一条胳膊。”
显仁片刻便已疼得浑身说汗,脸上似被人用热汤浇过一般,烫得骇人,但听见韩竞要他另一条胳膊时,也只得忍着疼痛,不住地点头。
郑桢见韩竞已然应付下了显仁,便从那柱子后面出来,道“我看你与他以刀对刀,便没打算坏你的兴致,你果然赢了。”
韩竞道“我时时念着佛祖跟前,不愿杀生,最后连血都不要见,谁知这贼秃好不领情,处处就要拿我双腿,这回便好——自己倒先残了。”
郑桢复又重新返回那蒲团上半躺着,问显仁道“你且说,你和保清因何在此兴风作浪?”
显仁一只手捂着那断臂之处,强行忍着疼痛,道“小人可以说,只是二位英雄可否跟小人保证,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半个字,若说了出去,便是要小人九死一生啊!”
韩竞看着显仁,道“你与保清在此处为非作歹,你可知你活了一日便是要这附近的百姓九死一生?”
显仁急道“至此一回,小人从此便皈依佛门,再不作恶,只要二位英雄放了小人这条贱命。”
韩竞道“那你还不说实话。”
显仁寻思了片刻,便道“小人名唤显仁,里头还有个保清——”
韩竞道“那个保清已然被我们杀了。”
显仁呆了片刻,赶紧继续往下说道“我两个本是滂沱山庄的门客,庄主名为信京河,因我家庄主的妹妹半个月前在此庙为已逝世十余年的老夫人进香,那时正逢屠魔大会,本是鱼龙混杂之时,庄主极不放心,无奈小姐坚持要来,果不其然,这庙中有一个敞真和尚,今年九十有余,见我家小姐孤身一个,便将我家小姐奸污了,可怜我家小姐桃李(即二十岁)之年……至此以后,再无音讯,每年小姐虽然都是孤身一人前来进香,但都是三日之后返回庄内,今年却一连近十日不归,庄主便派人来寻,只听见那些屠魔大会时借宿的人说,是敞真和尚奸污了小姐,而后又掳走了小姐,庄主一怒之下,便将这清韵庙血洗一空,将那些和尚的尸体全部剁烂了喂狗,庄主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便叫我和保清在此等着。”
韩竞道“然后你和保清便在此兴风作浪起来?”
显仁求道“英雄冤枉啊!小人莫不过是到处讨些酒喝喝罢了,兴风作浪的是保清,是他残害人家儿女的,此时小人亦是劝过他的,但他不听小人也没有办法呀,那些事情实在与小人没有干系呀……”
韩竞站起后,将金刀细细地收好了,道“你日后若是再作恶,莫要叫我们碰见,否则当心便做了人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显仁赶紧谢道“小人自当好生做人,再不作恶,多谢英雄不杀之恩。”
韩竞言罢,便独自去了那佛堂里头,三拜九叩给佛祖,以谢自己方才见血之罪。
郑桢道“显仁,我来问你,你方才说你家小姐往年都来在清韵庙进香都没事,偏偏今年赶上了屠魔大会,便出事了?”
显仁道“正是。”
郑桢又问“那敞真和尚九十有余的高龄,对你家小姐做出了不轨之事,而后还把你家小姐掳走了?”
显仁道“确实如此。”
郑桢缓缓坐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而后你家庄主便派人血洗了这清韵庙,还叫这庙内的和尚死无全尸?”
显仁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若非证据确凿,我家庄主也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郑桢叹口气,道“此事疑点颇多,你家庄主便如此草菅人命,还敢说是证据确凿?你家小姐往年孤身一人来此进香都没事,为何今年赶上屠魔大会便出事了?还有,那敞真和尚九十有余,一个男子约莫耄耋之年(即六十余岁)便沾不得女色,那老和尚你以为他是妖精还是怎的?他哪里还有那个能耐?”
显仁细细寻思一番,赶紧问道“英雄分析得极是,只是当时我家庄主听见小姐失踪,心里早慌乱了,哪里还有心思分析这些,还望英雄多多说出些个线索来,待我禀报庄主,来日救回了小姐,必定好好谢谢二位英雄。”
郑桢道“若是我猜得没错,那个作恶的敞真和尚应该不是真正的敞真和尚,怕是有人冒充他,然后对你家小姐做了不轨之事,而后掳走你家小姐的,也该是那个假的敞真和尚;至于为何是在屠魔大会之时——此人该是为屠魔大会而来,正好在此庙中借宿,看见了你家小姐,便起了贼心了。”
显仁听着,捂着伤口勉强着起身,道“谢英雄分析,我现在便赶紧回去禀报我家主人,不知英雄可否随我走一趟?”
韩竞这时,从那佛堂里出来,道“不能。”
显仁问道“二位英雄若是能帮助我家庄主寻见小姐,庄主必定重重答谢二位英雄。”
韩竞道“郑桢,这是人家的私事,你何必干涉?”
郑桢道“你方才还为了救那女子而出手,怎的现在却不愿救另有一个女子了?”
韩竞道“方才是因为保清与那女子在这佛门里行苟且之事,欺辱佛祖我看不惯,而现在这件事与你我根本毫无干系,我们何必插手?”
郑桢道“你看他们若此坐以待毙,不知何时才能救回那女子?人命关天,岂是关不关自己的那么简单?”
韩竞道“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心思管他们?你看他们庄主发怒之时将这清韵庙的和尚都杀了,如此歹毒心肠,有什么好可怜的?”
郑桢道“非也,他们的庄主行事如何是他们庄主的事情,我们现在要救的乃是那每年为母进香的女子,桃李年纪,死于非命,你我若是能救她却袖手旁观的话,那与为非作歹之徒还有何分别?”
韩竞扭过头来,权不理睬郑桢。
郑桢笑道“显仁,你带头吧,我和他随后就到。”
显仁听着,赶紧谢着郑桢,亦谢了韩竞,乐得出门便要望外走时,只因他伤口流血还未止住,被门槛一拌,一不小心便跌在了地上,郑桢赶紧过去扶显仁时,显仁因满手是血,不小心便触在了郑桢的衣服上,郑桢那锦袍便脏了。
显仁看着,赶紧给郑桢道歉。
郑桢笑道“身外之物,我脱了它算完。”言罢,郑桢便脱了那锦袍丢在地上,道“韩竞,他行动不便,正好你能腾云驾雾,何不救此送他一程,你我也正好与他一同去了。”
韩竞心里老大不愿意,却始终不愿与郑桢说明为何自己不愿帮忙的原因,但为郑桢,也只好运作腾云术,他三个便在天蒙阴阳交接之时,望那滂沱山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