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上因、由、原、果早有定数,自生而死便是一个圈,那圈中纷扰冗杂,环环相扣,半点不尤谁,一步走错,万劫不复,一步登天,也不是天方夜谭,只是人各有命,天数难猜,那心机颇深的世人们任是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也难逃命中种种劫数。
正是:兜兜转转轮回里,浩浩渺渺人海中,苍狗笑煞凡尘苦,微风一怒终无踪。
且说华胤答应晁孙孙——只要放了华轲便愿意带珈在诗府游行三圈,晁孙孙已然履行诺言,放了华轲,眼下只待他堂堂白虎门大弟子带珈游行了。
晁孙孙谄媚地坐在诗罗宫怀里,对华胤一脸鄙夷道“你不是说要带珈游行吗?怎么不见你动弹啊?”
华胤把那白虎门大弟子的衣服一脱,干脆光着上身,所谓‘威武不能屈’,意气凌然地道“枷呐?拿来!”
一侍卫从地牢里拿出了一个重四十五斤的铁枷来,给华胤带上,两头铁锁铁链扣着,晁孙孙看着华胤有火不发的样子,十分得意,笑道“出发吧!”
那侍卫在前头开道,华胤在后头跟着,华胤虽容貌长得儒雅,但身形却好不魁梧,但见他那臂上与腹上,就是一般男子望尘却步的,只是那四十五斤中的铁枷可不是玩闹的,怪只怪这诗府太大,华胤走了两个时辰还没走到一半,浑身已然大汗淋漓,头发早被汗浸得淌水,但他那白皙皮肤再加上大汗淋漓的样子,无意竟将诗府里的一众丫鬟迷得神魂颠倒,他走到哪里,哪里竟是人满为患。
几个丫鬟边看着边私语,甲道“如此郎君,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教主,竟落得此番落魄下场……”
乙道“怎的?你看得好心痛了是吗?”
丙道“他哪里是得罪了教主,听闻是得罪了新来的教主夫人,被罚要在咱们府里游行三圈呐!”
甲道“不知是谁给他拿了那么大个铁叶枷,不知他招架得住招架不住……”
乙道“我那时看见秋总管去了地牢一趟,回来时身后便有两个侍卫抬着那笨重东西,估计是球总管给拿的。”
甲登时一脸狐疑,道“真的假的?秋总管为人和气良善,怎会做出落井下石这等恶毒之事?”
丙道“哼哼,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乙道“听闻他可是白虎门大弟子,好大来头!”
丙道“白虎门的怎的?得罪了咱们这位新来的教主夫人还不是要挨罚?咱们这位新来的教主夫人好生了得,竟然会让教主因为她一个女人而与白虎门结仇——”
“你们当真是闲着没事干了吗?”
三个丫鬟闻声即齐刷刷地回头,一看是他,赶紧恭恭敬敬地道“秋总管有礼。”
原来是秋山。
秋山道“各自忙各自的去,不要没事就在这里嚼舌根。”
那三个丫鬟这才离去……
秋山看着华胤此时已然步履维艰,身上似被大雨浇了一般湿漉漉的,华胤途经哪里,哪里有汗落的痕迹,秋山就只站在一旁看了片刻,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岗位,继续做事。
约莫走了将近一天,华胤方才走完诗府的三圈,这时已然夕阳落寞,诗罗宫早与晁孙孙双双入梦,无人理华胤,华胤便在侍卫的带领下,卸下了铁叶枷,出了诗府。
华胤因嫌自己一身臭汗,便没穿自己的那身衣服,只是捧在手里,仍旧光着上身。
华胤走了许久,夜风已将他身上的汗吹干,头发也早干了,他望着那苍穹,回首死死瞪着诗府,心下暗暗立誓——“此仇不报,枉生于世!”
那苍穹记住了华胤的起誓,日后再提不迟,只是流水日夜川流不息,看着它好似不存心事,实则世上万物的沉淀没有它不知不晓的,正如那此时酣睡的诗罗宫,你道他痴傻不成器?——却是大错特错了。试问白日里华轲那一句“红杏出墙”如此不避嫌,诗罗宫不聋不瞎,怎会不起疑心?只是那时晁孙孙正与华胤等人对峙,而诗罗宫自己又没个证据,怎好轻易表露出来?捉奸便要拿双,诗罗宫便将那‘红杏出墙’一事暂置不提,只是日后早晚是要出手的。
诗黄贤一连几日不见韩竞,她只道韩竞身体抱恙,心里百般担心,只怕韩竞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每日好几次的摆脱秋山照顾韩竞,却又怕韩竞知道,便央求秋山跟韩竞做好兄弟,如此一来秋山照顾韩竞时,韩竞才不会起疑心,秋山只得照办,转眼韩竞在那地牢里十几日下来,却跟秋山成了好兄弟,秋山将韩竞照顾的无微不至,韩竞只道是秋山好心而已,也并未起疑。
一日,诗罗宫正与晁孙孙在后花园赏花,侍卫突然来报,说是丧教有贵客来访,要诗罗宫赶紧回教——
诗罗宫来不及多虑,随意收拾一番便要启程,晁孙孙跟了诗罗宫将近一个月,从未见过他如此心急火燎,不免问道“诗郎,到底是何等贵客竟要你如此急着回去?”
诗罗宫急道“妇道人家休得打听家主之事,我须离开家中几日,你只管好生呆着,不要到处乱跑,若有所需尽管支配府中上下,若有谁敢不从,你就尽管家法伺候。”
晁孙孙听罢赶紧跟诗罗宫拥上去,一脸委屈,道“诗郎,你可要速速回来,我离不开你。”
诗罗宫笑道“我也只是三五日便回来了,你且乖乖听话,我要走了——”言罢,诗罗宫推开了晁孙孙,带着几名侍卫便匆匆离开了。
这一天,诗罗宫离开后,晁孙孙只觉无趣,却也不出房门,在房里睡了一天。
夜时,满天繁星,细细碎碎,好似酒醉的玄女洒下的勾引之物,晁孙孙本就独自一人在房中寂寞难耐,再看着那窗外的星星,辗转难眠。
地上的人儿难眠,地下的人儿更是难眠,只是那地上因春心荡漾,而这地下的则是因一直响尾蛇的叫嚣难以入眠。
那响尾蛇在韩竞的耳根徘徊许久,信子在蛇口里进进出出,‘咝咝’的声音惹得韩竞睡意渐消,韩竞本不想与一只还不足他臂长的东西较量,但那蛇着实可恨,韩竞忍无可忍之际,伸手便抓住那蛇,本想给它一个警告,岂料!那蛇竟懂得脱胎换骨之术,让韩竞一扯竟扯下一层皮来,‘刺溜’一下又钻回了蛇洞里,韩竞这回便候在了洞口,看它何时出来!
韩竞候了半响,那蛇到底只探出了头出来,开口道“小哥哥,你且还了我的皮吧,我再不敢招惹你了。”
韩竞笑道“你道行不深却可开口说人话,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过你,你且说出那高人说谁?我便把这糙皮还与你。”
那蛇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只是就算告诉了你,你也没发寻他。”
韩竞道“你且时来听听。”
那蛇道“他姓白名暮,就在你这地牢下面锁着,是丧教第一大囚徒。”
韩竞听闻,不禁一惊,遂而道“白暮,如何是这丧教第一大囚徒?”
蛇道“擒伥教本有五大魔君,分别是:白须水君温如俍、青眉木君誉培青、赤耳火君碧羡渊、铁嘴土君千秋雪和九眼金君白暮,因三十年前擒伥教教主和白须水君无故失踪,青眉木君誉培青要住持大局,暂任掌教一职,其它三魔君百般不忿,赤耳火君碧羡渊和铁嘴土君千秋雪相继退隐,只有九眼金君白暮反抗誉培青,不知为何丧教教主诗罗宫突然站出来力挺誉培青,而且还与誉培青联手捉拿了白暮,至此以后这丧教便与擒伥教便开始交好了,只可怜了白暮先生,人家碧羡渊和千秋雪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缘何他就非要以鸡蛋碰石头,这回倒好,怕是日后便是无尽头的牢狱之灾了。”
韩竞听罢,深知那蛇说的分明就是温如俍那擒伥教的教中之事,韩竞暗忖“看来温如俍离开擒伥教的这三十年却是他师哥誉培青的风光到了,三十年到底如何如鱼得水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可惜我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待我有了出路再说吧。”
韩竞道“我懂得遁地之术,你且带路。”
那蛇因有把柄捏在韩竞手里,也只得对韩竞言听计从,随即便开始给韩竞带路,只见他两个一蛇一人、一前一后便开始望地下面遁去。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两个方才遁到那层不出世面的地牢。
韩竞与那蛇前后朝那土层钻进去,一跃,眼前立即呈现出一个让韩竞乍舌的景象——只见一条足有两丈来长的蜈蚣被十来条臂粗的金条封锁着,那蜈蚣浑身金光闪闪,八条腿而今一条也没有,素闻‘九眼金君’,而今却也是‘独眼龙’了,堂堂神物竟被锁得似臭虫一般动弹不得,韩竞难以想象白暮这三十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韩竞作揖道“晚生韩竞拜见白老先生。”
白暮虽满身是伤,却也礼貌回应道“后起之秀,却也不凡,有礼有礼。”
韩竞见这九眼金君绝非等闲之辈,他来的目的便是要像那响尾蛇一般想来讨教几招,但他深知这几招并非是说学就能学得来的,可偏偏他方才从响尾蛇口中得知白暮十分忠于擒伥教,而且是与温如俍齐名的,韩竞寻思一番,不如就以温如俍的事对他忽悠一番,定然能换来些好处。
韩竞恭敬道“老先生,晚生有一事想请教。”
白暮道“请便。”
韩竞随即摸出温如俍赠他的白蟒锦囊给白暮看,韩竞道“不知老先生可识得此物?”
白暮一看便十分激动起来,道“识得识得,此乃我擒伥教白须水君的宝贝,你是如何得到的?”
韩竞道“晚生曾在洪罗山遇见过白须水君,她现在正被无厄教困在一个山洞之内,等着贵教去救。”
白暮听罢,登时老泪纵横,哭道“我就知道是誉培青那混账信口雌黄,他当年口口声声说如俍被无厄教教众给杀了,教主便去给女儿报仇,谁知又是有去无回,擒伥教才有今日狼狈之相……”
韩竞劝道“老先生莫要伤心了,白须水君便是要我专门给贵教传递消息,愿教众团结起来。”
白暮哀伤半响,忽然想起一事来,即道“看我竟只顾自己,却忘了问小兄弟姓名了。”
韩竞道“不敢,韩竞。”
白暮道“不知韩兄弟已然通知我教哪位了?”
韩竞道“此事说起来实在失礼,因晚辈能力有限,时至今日方才寻到老先生您一位。”
白暮道“你与我教素无渊源,却肯为我教出生入死,如此性情着实可敬,不知小兄弟可有何看家本领?因这行动甚为危险,若是到紧要关头还好保命,你可要知道,你的对手都是极其奸诈、狡猾的危险角色。”
韩竞这回把腰弓得更深了,卑躬道“除遁地、下海之术外,一无是处。”
白暮道“莫怕,我本在擒伥教时有一把金刀,随我出生入死,那日我料到自己大祸临头,便将它封在风雪山之山脉内,那金刀所向披靡,削金如泥,你得了它防身,最起码不用怕教里那些不伦不类之徒了,还有——”白暮说着,缓缓从口里吐出一枚珠子来,只见那珠子金光耀眼,玲珑剔透,白暮道“此乃混元灵珠,你吞了它,起码少修两百年。”
韩竞接过那混元灵珠,咽下之后,顿觉五脏六腑之中一股热气翻腾开来,随即那热流由内向外散开,韩竞眨眼之间又二十刚出头的少年长成了二十五六岁,他一时拿捏不住,竟把衣衫撑得破开了,浑身热汗,韩竞累得登时倒在了地上。
须臾之时,韩竞睁眼,只见那响尾蛇还在他跟前,韩竞起身看白暮时,却发现白暮已成了干尸一个,响尾蛇哭道“原来白老先生把那混元灵珠一吐出来就会丧命,不如你把灵珠再吐还给他吧……”
韩竞本来不过是想寻些便宜,不料却无故又接了个任务,还间接害个条性命,韩竞如今只暗暗后悔——“白老先生为了让我完成他指给的任务,不惜以性命牵制我,试问如此下去,我韩竞该如何行事?当真要为了那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擒伥教出生入死吗?——或许这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早容不得我回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