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竞看凤銮山心底分明有压抑之气,而且遇事只会无奈、忍气吞声,这倒叫韩竞想起了自己那时在无厄教的日子,无依无靠,任人欺压,韩竞只今想来,仍旧满心怨火。
郑桢看韩竞无端地又是满目的怨气,赶紧推了推他,道“韩竞,你是怎的?”
韩竞这才恍过来神,开口却并未答郑桢的话,只见他问凤銮山道“你说‘英雄末路’是何解?难道是你是被逼进的滂沱山庄?”
凤銮山又是连连摇头、叹气,只道“罢了罢了,说与不说又能怎样?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各有命,二位英雄,不说这个了。”
韩竞越是见他如此,就越想要纠缠不休。韩竞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好好的一个人物却被禁在那不堪之地,任那些混球败类欺压,都是一些欺世盗名之徒,你跟他们在一起到底图个什么?任是你怎的有口难言,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逃出生天,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如此才能活得有意义,不然,你便在那里面做猪做狗一辈子,无人问津,待日后有人问起你的名字,怕也是无人知晓。”
凤銮山听着韩竞如此言语相激,仍旧不答言,继续往那前面走,郑桢和韩竞此时已然知道他心底定是藏着什么事情,不能说出口,无奈韩竞方才情绪过分激动,把凤銮山激得干脆不开口了,郑桢瞪了韩竞一眼,便赶紧上前追赶凤銮山,道“韩竞从来都是那古怪脾气,你莫要理他,我二人确实与你还不是十分的熟悉,你有心底事不愿与我们说,那也是情理之中,你要带着我们游山玩水,我们便也跟着你,你也无须多余的担心,我们说了不问便是不问。”
凤銮山听见郑桢说这话,这才放松了些警惕,便只是在前面与郑桢同行,韩竞在后面跟着。凤銮山和郑桢在前面走时,凤銮山一边着那前方的风景一边给郑桢讲解,郑桢也是与他说笑着。
凤銮山道“前面不远的那座荒山名为黑水山,因里面有玄蛇坐镇,所以整座山都是寸草不生,顽石遍地,因那玄蛇只在山上修炼,不伤人畜,所以附近的神佛也都不加管辖,而妖魔一类也都不与它有所联系,所以那玄蛇千年来都只是在那山上独自修炼,一直风平浪静。”
郑桢问道“因为不伤人畜众神佛便不加以管辖,这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那黑水山经过它千年的修炼,已经残害了无数的花草树木,相信里面的飞禽走兽也是不能幸免遇难的,难道这也不算作恶?”
凤銮山寻思片刻,却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道“所谓‘好’、‘坏’,莫不过都是人家定得规矩,不论人家怎么定,我们只要走在那圈子之内,不超过他们的范围,便不算是‘恶’。”
郑桢听见,便也笑道“如此解释甚妙!而今看来,我倒是孤陋寡闻了,原来不下山,便不算作恶,想来在那南瞻部洲,怪不得多少妖魔初时修炼有了点神通,本以为可以下山开开眼界,却不料,一下山便被那些道士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收了,原来一切都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它们下山了。”
凤銮山道“约莫都是如此吧,哪里的水不都是流嘛,但哪里的水又不是水呢?”
郑桢与凤銮山笑着,便一直往前走,他二人倒是一路指指看看,真个好似游山玩水一般。没奈何韩竞独自在那后头跟着,双臂抱在一起,却是十分的不悦。
郑桢与凤銮山闲聊了半天,突然想起件事,便问道“銮山兄弟,那时在前厅上,那第四、五、六座屏风里的人名,为何庄主不愿洛千海说出来?不知你是否愿意讲讲?”
凤銮山笑道“这倒没什么,就是小姐招来的狂蜂浪蝶而已,那后三座屏风里的人名叫‘梅雨安’,此人是乃是泰乔山风火大王的一个手下,梅雨安相貌不错,身手、头脑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三年前我家小姐年芳十七,梅雨安不知何时见过我家小姐,便来提亲,但因为风火大王名声不佳,庄主便一口回绝了,而后这梅雨安便再也没有来过。”
郑桢问道“那你家小姐听闻庄主回绝了梅雨安,她是如何反应的?”
凤銮山道“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小姐十八岁那年被庄主无端地禁足半年,而后他兄妹两个便又和好了。”
郑桢道“那个梅雨安对于庄主的回绝,也没什么反应吗?”
凤銮山道“没有。”
郑桢听着,回头看了看韩竞,只见韩竞眼睛望那远处看了一眼,示意郑桢与凤銮山接着走,郑桢便知道,韩竞自然是听见了他方才和凤銮山说的话了。
凤銮山道“如此一事,庄主回绝得确实过于草率了些,毕竟梅雨安是风火大王手底下最有名的小将,庄主如此决绝,只是伤了滂沱山庄和泰乔山的和气,但是我好奇的事,此事竟然日后就销声匿迹了,不过也是因缘巧合的事情吧,此后便再没有人来与我家小姐提亲,纵是有人示好,我家小姐亦是连见都不见。”
郑桢道“莫非——你家小姐是与那梅雨安……?”郑桢意识到自己失口,便赶紧道“误会了!我方才一时失口……”
凤銮山道“这个倒无妨,因为我也有此猜疑,庄上的谋士多半都这个想法,但是庄主自从小姐失踪之后,‘梅雨安’这个名字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过,其他人便也不敢提,连洛千海和尸霆慎都不提,我更没那个资格了。”
郑桢问道“那为何一提道‘梅雨安’这个名字,庄主便如此动怒?他越是动怒,不就是越是说明里头有问题?兴许,这与小姐的失踪有着莫大的关系!”
凤銮山叹了口气,道“谁又不是这样想的呢,但是你也看见了,那会儿洛千海一时只顾得出风头,忘记了不能提‘梅雨安’三个字,那还不是有意的,庄主便说变脸就变脸了,谁还敢多嘴?岂非自讨没趣?”
郑桢叹道“如此说来,此事疑点颇多,只是这个也不能提,那个也不能问,怕是猴年马月也查不出个因由来。”
韩竞却突然从后面冒出来,问道“这个不一定,关键还有一个事情。”
凤銮山见韩竞不再追问自己的事情,便与韩竞搭话道“韩英雄要问清韵庙的信文和尚是不是?”
韩竞道“正是,但是我想先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你家小姐是被信文和尚掳走的?”
凤銮山道“因初七小姐去庙内进香,将近半月小姐都未曾归家,庄主觉得事情不对劲,便派了人去清韵庙接小姐回庄,孰料!山庄里人那几个人去时,只听见那庙里九十有余的信文和尚奸污了小姐一事,而且,此事更是成了那帮和尚茶余饭后之谈资,当中还有些屠魔大会时借宿未走的宿客,全部都知道小姐的事情,那几个人回了庄上,把此事告诉了庄主,庄主一气之下,这才血洗了清韵庙。”
韩竞道“那几个回来捎话的人的下场呢?”
凤銮山道“亦是如此,销声匿迹了。”
郑桢问道“庄主当时说要血洗清韵庙时,难道你庄上那么多俊才博学就没一个拦着?”
凤銮山叹道“庄主他的脾气我们早就知道,说翻脸便翻脸,谁敢随便讲话?话说错时轻的赶出山庄,重的直接又是销声匿迹了。”
韩竞“如此行事,怪不得你庄上都不肯为他卖命,看那洛千海确实有些头脑,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他权不为庄主出一丁点气力,却是白白浪费了他的才智了。”
凤銮山道“我如此说,倒不是背着庄主说他的坏话,只是庄主有时为人处世太过于强硬,养了千百个门客,有用到门客之时却完全不让门客说句话,当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韩竞听见凤銮山说这话,便拍着凤銮山的肩膀,道“那你为何不离开此处?去他方天地另觅出路,也好比得上在这里自怨自哀的好。”
凤銮山连连摆手,苦笑道“我生性孤寡,又不善于与人交往,去哪里还不是一样,我现今在这滂沱山庄已经生活了近二十年,你突然叫我离开,我到哪里都是不习惯,人各有命吧,在这里安安稳稳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依我的这副软态,怕是到了别处那陌生之境,还不如这里‘滂沱三杰’凑个数来得好。”
韩竞见他如此自甘堕落,气得还要讲话时,郑桢用手悄悄触了触他,他便不说了,郑桢则过来道“也罢,人各有命,正是如此,銮山兄弟如此随遇而安,也不亏为一件好事,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銮山兄弟在此处一辈子就这样安稳地活着,也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现今世道纷乱,有銮山兄弟这等福分已然是万幸了,想那世上多少英雄豪杰、枭雄俊才终其一生为名为利,可到时莫不过也是冢中枯骨一副罢了,能够名扬千古的永远就只有一个人,哪里又能轮的到咱们这等贪图安逸之徒呢?”郑桢言罢,即笑了起来,凤銮山亦是笑着,唯有韩竞,又是暗自瞪了郑桢一眼,心里不住地暗骂他不知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