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竞勉强起身,尾随代礼出了树林,到了一条细溪旁,代礼将竹筒放在溪边,须臾便灌满了两个竹筒,道“你快把衣服好好洗洗,成了什么样子。”
韩竞只得脱下衣服,在溪边揉搓,片刻代礼又嚷起来“你到下流去洗!没看见我正洗脸吗?我说着怎么越洗越脏呢,原来是你在故意捣乱。”
韩竞又挪了几步,到下流去洗,手里洗着道服,眼里满是怒火,不过才进教两日,却无端受了这等腌臜气!韩竞无奈,跑也跑不得,打又打不过他,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当真是要死在这里……
代礼喜好脸后,见韩竞道服也洗好了,便叫韩竞拿着竹筒,道“你把道服穿上!”
韩竞“道服是湿的,我怎么穿?”
代礼喝道“叫你穿你就穿,哪里那么多废话!”
韩竞一脸不甘不愿,却也只得穿上,随着代礼又回了教,路上代礼经过韩竞逃跑一回,已然对他生出防备之心,便道“你去我前面走。”韩竞只得走到代礼前面,代礼见韩竞神色,眼有怒意,脸色凝重,手里攥着竹筒似与竹筒有仇一般,代礼又喝道“你干什么!摆了张死人脸给谁看!你那么死劲攥着竹筒是不是把竹筒当我心存报复?啊?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别想翻身,只要你韩竞在无厄教一天我就压着你一天,你别想着报复我我告诉你!蠢驴!”
韩竞仍旧心里早五脏具焚,却不好言语,只得默默走着。
代礼自言自语道“常言道‘不言不语心计多’,你表明上不说话,心里不知诅咒我什么,我告诉你蠢驴,我再不好也比你好,你别想我比你早死。”
一路上代礼絮絮叨叨不断,韩竞一句不回,却也回了教内。
二人刚好赶上早饭,剩的份数不多,代礼、韩竞一人拿了一份后,在食堂内一个南角一个北角,离得老远各自吃各自的。
正阳看见了韩竞,过去道“代仁,觉得如何?”
韩竞余光看见代礼停下吃饭,正拿眼睛瞪他,即道“尚好。”
正阳道“看你衣服湿成这样,该是收集了不少的晨露吧?”
韩竞此时方才知道代礼要他穿湿道服的用意,含糊其辞道“还好。”
正阳道“若有哪里不适应还需隐忍,修道之人最忌什么你可知晓?”
韩竞道“贪、嗔、痴、恨为四忌。”
正阳道“不错,带你的是你哪位师兄?”
韩竞指了指北角的代礼“是代礼师兄。”
正阳道“尚可,代礼虽在众师兄中资质较差,但带新人尚且有余。”
韩竞听见心里不禁一阵窃笑。
他何时又学会窃笑了?
韩竞道“师父,怎么不见大师兄和二师兄?”
正阳道“大师兄叫代意,已然离世好些年了,想必这会儿,已然又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儿汉了;至于你二师兄代忠,他在你来的前几日因有任务,便下山去了。”
韩竞诧异“师父,大师兄缘何离世?”
正阳“因一些早些年的恩怨,那时师父看不破,不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直到赔上了代意的性命,方才知悔,却也为时晚矣。”
韩竞知是触动了正阳的伤心事,话头急转,又道“那二师兄呢?二师兄下山是因为什么任务?”
正阳道“还是那百来年的老冤家了,正是因为他们代意方才丢了性命,这回他们又来挑衅,代忠只道是去看看情况,却是一去十来天,音信全无。”
“师父!二师兄回来啦!”一个年级比韩竞还轻的小道童跑过来跟正阳道,正阳起身,向殿外看去,韩竞亦朝着向外看,回来的却是个面貌黧黑、留有美髯的三十来岁的男子,英姿勃发,风尘仆仆,见到正阳,立即跪下,道“拜见师父,代忠回来了。”
正阳喜道“好,回来就好。”
代忠道“师父,代忠这次功夫没有白费,代忠将常年骚扰咱们洪罗山的那寻烟四鬼给抓住了!”
旁边的师兄弟们听见,无不喝彩、叫好,对代忠连连称赞。
正阳扶代忠起身,这时代忠方才注意到了正阳身后手里捧着饭碗、浑身湿漉漉的韩竞,代忠问道“师父,这是……”
正阳道“这是为师近几日新收的徒弟,排行二十九,叫代仁。代仁,跟你二师兄行了礼吧。”
韩竞端着饭碗“二师兄。”
代忠笑笑,道“好孩子。”
好一句‘好孩子’。
韩竞心里老大不愿意,自己的真实年龄说出来,都能当代忠的爷爷了。
正阳道“寻烟四鬼现在何处?”
代忠笑道“被代忠捆在后院芭蕉树下,四个捆在一团,讨喜着呢。师父,去看看?”
正阳道“好。”身后跟了一帮徒弟,无厄教已然多久没有这等热闹的事了。
一帮人瞬间走尽,食堂内只剩韩竞一人。
“我道是都吃完了,却原来还有一个。”说话的是正阳的师弟正罡,整日只呆在炼丹室内,闭门不出,唯有吃饭之时方才出来见见天日,却又‘一日三餐只食早饭,黄河之水只饮暮溪’,所以,教内之人有的入了教两三年也说不清楚正罡的样貌,甚至连他自己的徒儿也由正阳代管,一心只为炼丹,且看那正罡:
分明五十开外,却似三十不足,手足稳健混正,不输当年,玩世之心幽神快口,明朗笑意爽气勃发,果然真心修炼!虽是捣药之师,向来不害人命,人求功名我烦,正气傲然,最忌天下浮华艳事,滴酒不沾惜身保健,只爱益寿延年。
韩竞见正罡约莫不过二十七八左右,只道是他师哥,如今在他眼里,师哥们没一个好东西,便也全然不理正罡,正经吃自己的饭,却是那正罡见韩竞鹤发童颜,便道“你修炼长生之术?”
韩竞爱答不理,道“没有,只是不老而已。”
正罡“你是如何练得?”
韩竞如今已然知道自己那一套全是笨方法,不愿再讲出来让别人笑话,只道“胡乱练得。”
正罡见韩竞不愿理他,自讨没趣,便也不再问,自捡了些饭菜端了出去,走开了。
却说代忠带着正阳及一众师弟去了后院,到了那芭蕉树下,正阳弟子二十余人、正罡弟子十余人,以及正棠弟子五十余人,将近百来人观看那寻烟四鬼,你道这寻烟四鬼是何等角色,他们乃是无厄教百来年死敌驭龙山擒伥教门下教众,在洪罗山跟前终日为非作歹,辗转四年骚扰无厄教,无厄教派人打之他们即逃,无厄教回之他们即返,扰得无厄教终日不得安宁,但若问起事由来,他们却也有理,这便殃及到无厄教与擒伥教百年来的恩怨了。
数百年前元始天尊曾赐予姜子牙无字天书,助他随武王伐纣,随后诸将封神,姜子牙留给自己的位子本是‘玉皇大帝’,只因被赵友仁窃走,即是做了如今的玉皇大帝;最后唯独姜子牙自己无功可封,无奈登上房梁,只道是“姜太公到此,百无禁忌”,或称梁上神,或称门神,但其职也早有人在位,姜子牙最终归宿仍旧不伦不类。
姜子牙归宿如此,他的才能传于后世时便不敢再疏忽,游走苍茫大地数载,最终寻见一远离自己当时居所的地方,只为再防人窃,私寻一山,进入山里山外,看那山脉虽环境恶劣,却是个防人偷窃的好地方,姜子牙而后便将自己一身的本领刻于山脉之洞穴内,而后便大笑而去,此后不见其踪。
数百年后,一个名为段文忠的平庸道人因无吃喝游走此处,误打误撞进入山脉,撞见了这姜子牙留下的壁书,只见其上教鬼可成人,人可成神,神可成魔,魔可化凡,凡可成仙,仙可成尊;一旦领悟其中要义,五行三界可自行修为,功成名就绝非难事!段文忠便决心在此山修为,历经数十年,只因他只习得壁书之中的三层,其它再难以领悟,奈何段文忠好大喜功,早早出山却也凭借那三层功力扬名,并在此山创教,名为无厄教,并亲自给此山命名为洪罗山,以及给此壁书命名无厄天书,随即数十年之内教众大增,此教后来只收友人之子、贵族之子、亲朋之子等,百年之后那平庸道人离世,将掌教之职传于后辈,随即便一辈一辈传下来,原本相安无事,直至地七代传人保宗道人那一辈,忽然有一名为擒伥教的教众前来闹事,道是无厄教内功心法皆是窃取他擒伥教,那时擒伥教教众极少,所居的驭龙山亦是天下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流,但此人来此无厄教一战,即一战成名!擒伥教即跟着扬名天下,却也是至此即跟无厄教结下冤仇,日后两教教众一旦相遇,不分青红便动手开打,无厄教虽人多势众,但都是王孙公子,自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而擒伥教则都是江湖老练,认打认杀,两伙相斗,纵然无厄教教五个不敌人家一个。
经年下来,两教早已势同水火,互相无故厮杀,但也不过是你伤一人,我废一回,互相扯平,也无交集,但水火相遇,必定迟早出事,果然,一日擒伥教几名弟子因将无厄教一弟子衣服当众扒光,试想那王孙公子在家里时都是被奉若明珠,哪里受过这等侮辱?不待回教,便在半路上自杀,而后正阳大弟子代意正值当年,二十出头,意气风发,听闻自己师弟竟遭人侮辱至死,哪里肯罢休?即一人下山为师弟报仇,擒伥教弟子见代意来得凶猛,便躲回了教内,他们一路躲,代意一路追,代意当时只因怒火冲昏头脑,忘却了‘穷寇莫追’的道理,直追到人家擒伥教门口,擒伥教早与无厄教苦大仇深,眼见着代意自己送上门来还会轻饶?
可怜代意少年英雄,最后死于万剑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