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翻涌,一浪随着一浪,呼啸而来;青天碧海,彩云赤轮,无处不冶人陶醉。
海落岸边,不少虫虫虾虾流落四处,惊慌失措胡乱攀爬,似闹剧一般,让人啼笑皆非。
日薄西山,箫声幽幽扬扬从海上荡来,吹箫者是位身着黄衣的女子,身下倚着个大花篮,旖旎从风,俏丽惹眼。且看那黄衣女子:楚楚可怜笑吐颦烟,绘声绘色招摇人间,逍遥演绎风靡旧事,我见犹怜,你看红颊朱唇长捷明眸,细腰白颈巧手萧环,不似人间;瑟瑟海风暖阳叙旧,迢迢云堤连水连天,霍霍红尘细沙衮衮,扯巾掩面,谁知胭脂脱落凝脂胜雪,谁知长萧掷处葬花正欢,我去谁还。
箫声到离岸不远处止住,因那黄衣女子看见岸边趴着个人,她犹豫半响,将坐下花篮驶到岸边,上了岸。
女子到那昏厥过去的人身边,看了多时只见那人一动不动,女子用手指触了触那人的后背,却也毫无反应,从这背面看他,衣衫不整,瘦得似皮包骨,又是一头白发,女子寻思“十成有九成是被人丢在这里,只不知他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女子干脆把那人翻过身来,正看他面容,却与背后样子大相径庭。
这昏了的人正是韩竞。
女子看着韩竞容貌,半响不语,脸上却兀自绯红了。
她见四下无人,便把韩竞救起,韩竞不高,身材六尺左右,又极瘦,那女子扶着他上了花篮,并不多吃力。
二人一倒一坐在那花篮里,女子又把长萧吹起,随风往海的另一头荡过去。
……
“姑娘你心眼好,好人有好报。”
“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是佛祖境内,见有人有难,我怎能不出手相救?”
韩竞此时只觉头疼难忍,眼睛还未睁开之时,却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那男子声音听上去该有些年龄,而从女子的声音可听出来该女子正值妙龄,而且,这一男一女离自己甚近。
韩竞勉强睁开眼睛,眼前忽现一张癞皮!韩竞登时被唬得一跳,赶紧用胳膊挡开,奈何不知怎地浑身无力,连将胳膊抬起的气力也没有。
“你醒啦?”那女子喜道。
韩竞看那女子,一身黄衣,着装身为惊奇,韩竞道“你是何人?”
女子“我叫诗黄贤,我本在那海上游玩,因见你一人昏厥在海边,我便把你救起。”
韩竞看那女子模样天真烂漫,不似扯谎之人,只得将信将疑,韩竞又向旁边看了看,忽地!又见那癞皮之物,韩竞心里还有方才那一惊,正心虚着,没仔细又惊了一回,不禁失口叫道“什么东西?滚开!”
诗黄贤笑道“莫怕!莫怕!他是这破庙里的卖药老翁,是他把你救醒的。”
韩竞听见,将身子往后挪了挪,细看那癞皮时,方才发觉眼前是位百岁老翁,只见他满头白发、一身麻布,脸上、手上全是癞皮,眼里又都是血丝,韩竞看后不禁触目惊心,但他也深知一个道理——‘不可以貌取人’,又看着那老翁手里正端着碗汤药喂着自己,韩竞不禁讪讪地道“谢谢,老先生好心救我,我方才却出言顶撞,多有失礼,万望见谅。”
老翁笑道“无碍,老朽这张癞皮多年吓坏了无数人,老朽心里还过意不去呢。”
诗黄贤笑道“你别看老先生相貌如此,但心眼却是极好,我本经过这里之时,正愁着怎样救醒你,便遇见了老先生,把你我带到了这庙里,又是给你采药、又是给你熬药,素未谋面,老先生就能如此出手相救,当真是少有。”
韩竞点头,笑笑。
诗黄贤道“那你叫什么呢?”
韩竞“韩竞。‘物竞天择’的竞。”
老翁道“这位小哥身体现在极其虚弱,不宜走动,我看,还是在这破庙里暂歇一宿吧。”
韩竞自从醒来便觉浑身酸痛,头昏脑胀,只是不知到底原因是何,便问道“老先生,我喝了这药已经许多时候了,为何还不见效?反而……”
老翁道“有话直说无妨。”
韩竞“反而觉得越发地难熬,只觉身子极重,脑子浑噩,四肢无力。”
老翁笑道“那便是快好了,你再喝一些,保管你明早起来行动自若。”
诗黄贤笑道“那我来喂你喝药吧。”说着,诗黄贤便将剩下的两碗要一并给韩竞喝下,薄暮之时,老翁拿了条麻布给韩竞盖上,道“你早早睡下,药才早早消化,明早走时,无须叫我的。”
韩竞听见,笑道“是,辛苦了。老先生。”
老翁就只随意“哼”了一声。
诗黄贤也随意找了块地方早早睡下了。
夜,越来越深,玉盘高挂,不惊世人。
月光经破窗钻进庙内,清晰地照见庙内那正静悄悄游走的身影,只见,那影子朝着诗黄贤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到了诗黄贤身边,悄悄蹲了下来,两只手伸过去正解开诗黄贤的衣带,那月光清澈皎洁,清楚地照见了那手上的癞皮——
那癞皮手早解开了诗黄贤的外套,眼看要做出禽兽之事时,只见一人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抬脚先踢飞了门口的药锅,那药锅正好飞在了那癞皮的头上,登时便把癞皮砸到在地,那癞皮赶紧捂着脑袋起来,喝道“哪里来的野狗?敢多管闲事?”
诗黄贤经那药锅落地之声早被惊醒,连忙起来,却见自己衣衫不整,着实惊骇不已,赶紧跑到韩竞旁边,连推韩竞数下,但偏偏不见韩竞醒来。
门口那人道“二小姐,不用叫了,那人必定了是中了这蛤蟆精的毒了。”
诗黄贤这时才注意到门口的人,一看,即笑道“秋哥哥,你来啦!”
那癞皮趁秋山正与诗黄贤时候只见,伺机伏在地上,只眨眼功夫,便化身成老大的癞蛤蟆,口角流水,两腮鼓气,蓄势待发。
秋山见那癞蛤蟆有意动武,即道“二小姐且躲开,看小人如何制服这妖孽!”
只见,秋山宝剑出鞘,那宝剑却不是剑,却是条赤龙呼啸而出,开口便吐出火珠,赤龙屑火珠长嘶便奔着那癞蛤蟆去,癞蛤蟆瞬间口吐毒水,与火珠相抗,火珠虽被淹没,随后赤龙跟上,将那毒水全部咽下后,一口便把那癞蛤蟆也给吞了,那赤龙在破庙上空盘旋一圈,将那癞蛤蟆消化了,才好生会了秋山的鞘内。
诗黄贤看着无事了,便过去喜道“秋哥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秋山道“是大小姐见你夜不归宿,便叫我来寻你,我见你那花篮在附近停着,便在这四处搜寻,而这附近就只这一间破庙可以栖身,你不在这里、又在哪里呢?”
诗黄贤一听,即赌气道“我还以为姐夫送我那大花篮是好心,现在想来多半是姐姐的主意。”
秋山笑道“谁的主意都好,初衷都是为了你好。”
诗黄贤道“那癞蛤蟆精哪里来的?好不骇人!”
秋山指了指那扣在地上的药锅,道“你去把那药锅翻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诗黄贤满心诧异,过去翻开那药锅来看,忽地里面爬出许多蛇虫鼠蚁来,惊得诗黄贤赶紧又跑回秋山身边,诗黄贤刚刚镇定,忽地又是一惊“哎呀!那卖药的老翁就是癞蛤蟆精的话,那韩竞不是中毒了吗?癞蛤蟆精喂他喝了一天的药啊!都是我害了他!”
秋山道“无碍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毒小害,要不了命。”
诗黄贤“怪不得他说这药越喝越头晕,而且我刚才怎么推他他都不醒。”
秋山“二小姐该回家了。”
诗黄贤道“我要带着他!”
秋山一脸冷色“此事绝对不行!大王要小人严守府邸安全,此人来历不明,不能进府。”
诗黄贤“他诗家女婿,你敢不让进?”
秋山一时无话,诗黄贤道“你把他抬起来,跟我回府给他解毒吧。”
……
不知又过几番日月轮转,韩竞身体已然大有好转,只是还未清醒,终日倒在床上,睁不开眼。
这日,韩竞勉强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置身于另一番天地:是一件香味浓郁的屋子,黄色花朵随处可见,屋内置有梳妆台、铜镜、墙上挂着跟长萧,地上立着屏风,窗触霓华,人纳红轩,韩竞见自己躺着的床上都是香喷喷的,被子上亦是黄花,床头亦是……
韩竞坐起,四周了看一番,眉头紧皱,半点不解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正是诗黄贤。
诗黄贤坐在了韩竞旁边,两者挨得极近。
诗黄贤笑道“你怎么不开口?”
韩竞往后挪了挪,道“你是……诗黄贤?”
诗黄贤道“你叫我贤妹妹吧,我爱听。”
韩竞又看了她半响,脸上仍旧不露半点笑意,道“我不爱叫。”
诗黄贤见韩竞神情古怪,只道他是对她防着,两人本不相熟,‘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也是人之常情,便也不在意。
韩竞对她确实有防备之心,但还不至于如此直白的表达出来,想当初遇见兰苑玉时,韩竞便是开始防着了,兰苑玉虽是世上尤物,但毕竟蛇蝎心肠,风流成性,说杀人时便杀人,又喜欢纠缠韩竞,韩竞爱她的样貌却十分厌恶她的秉性;而后便是温如俍,温如俍样貌绝不输兰苑玉,但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那可是韩竞亲眼所见——外表精美的白蟒锦囊,竟能吞人似虎狼一般,且杀人不用兵刃,只三天三夜便可将血肉之躯化作浓浆血水,此事一想起来,韩竞不寒而栗。
但韩竞常与兰苑玉在一起,将兰苑玉看做姐姐,感情多了一点,情人少了一点;而温如俍算是半个师父半个朋友,韩竞不喜欢她们却也不讨厌——只因她们不像这诗黄贤,神情暧昧,初次见韩竞便巴不得坐到韩竞怀里,起初兰苑玉亦是如此,但毕竟兰苑玉是个摄人心魄的大美人,而这诗黄贤……韩竞正眼看都不看。
诗黄贤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备吃的。”
这一句韩竞倒是爱听,却也不愿意搭言,便只点了点头。
诗黄贤兴高采烈地去为韩竞准备吃的。
韩竞见她走后,下了床,在屋内四下瞧看一番,确定这屋内只他一个人时,便打算出门看看,一推门,孰料!两把银枪直逼过来,韩竞看见,却是门口有两个守门的侍卫,身着铠甲,表情极其严肃,韩竞赶紧望望外面,原来自己是身在一个富贵之地,院内陈设布置只比金狻王府差了一点,装点不足,却威仪有余,院内精兵良多,韩竞只看一眼,便知自己已然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逃了。
韩竞被那两把银枪逼了回来,独自坐在屋内,只苦恼这可如何是好,方才虽只是管中窥豹,但也由府里景象联想到府中主人——必不是泛泛之辈。
韩竞摸出温如俍给的白蟒锦囊,在手里紧紧攥着,预备,若有谁人敢对他下手,他便要谁化成血水!
诗黄贤悄悄推门而进,手里端着些菜肴,见韩竞坐了凳子上,即笑道“你想下地走走么?”
韩竞道“你是谁?”
诗黄贤笑“诗黄贤呀。”
韩竞“我是问你的身份。”
诗黄贤“我是……我是这里的客人。”
韩竞“这是什么地方?”
诗黄贤“一位高人的府上。”
韩竞见她越是言辞避讳,就偏要问个明白“哪位高人?”
诗黄贤依旧笑得“你审我呀?”
韩竞见自己说不过诗黄贤,便立即假意笑道“问问而已。”
诗黄贤方才俏皮本只为躲过韩竞追问,却不料还得了韩竞一笑,喜不自禁,诗黄贤心里甚是激动,她见韩竞笑得如此好看,不禁芳心暗许,口里嗔道“你还真是怪,一个男子住哪里便是哪里,有什么好问的?你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会伤着你不成?”诗黄贤边说边把手里的菜肴放在桌子上,头低得极低,娇嗔道“我再给你去拿些汤。”
韩竞见她如此,心里不禁一阵说不出感受,只觉自己方才甚是尴尬。
须臾,诗黄贤又端着些汤和小糕点进来,笑道“这里有汤,我叫厨房师傅特地给你做的,养身子,我还给你拿了小糕点,饭后可能吃。”
韩竞拿起筷子,挨道菜尝了尝,诗黄贤表情甚为激动,问道“如何?”
韩竞点头“还好。”
诗黄贤本来悦动神情忽地冷落,似盆炽火被冰块砸灭一般,只笑了笑。隔了片刻,又问道“你名字里的‘竞’字取得极好,只不知是谁给你取的?”
韩竞正吃着饭,忽地忆起百年前的韩锦图夫妇,料想,如今的他们已然进入下一个轮回了吧。
诗黄贤见韩竞不语,饭也不吃了,只是发呆,即道“对不起,韩大哥,是我不知轻重失言了,勾起你的伤心事,对不起……”
韩竞“无碍的,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淡忘了。”
诗黄贤又道“韩大哥你是如何倒在那海边的?怎么会……”
韩竞知她话中意思,因为当时从砸龙须洞出来时穿着无厄教道服,韩竞现在最厌恶的便是无厄教,恨不得把那道服一把火烧了干净!当时已然出了无厄教,又怎会再穿?说脱便脱,现在韩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样子,却不禁扑哧笑出了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在哪里做了恶事的坏男子,被人家剥光了衣服扔出来的?”
诗黄贤见韩竞笑,她便也笑,道“没有没有……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只是好奇问问而已,韩大哥你若不愿说就权当我乱讲。”
韩竞“那怎么可能?我若不说岂不说明我真的有事?实话讲与你,我是在一个地方逃出来的,这是实话,剩下的我就不便讲了,但你问的我都说了,我希望你也可以跟我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