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天光破晓,沂蒙风和日丽,风景宜人。
廿白叙问弟弟,“他们这是在等什么?”守了一夜未睡,结果人家守在山脚下安营扎寨,不清楚的还以为谢家这些人不远千里过来围猎。
怎么,难道是因为他们做贼心虚。
要么说这人就不能做亏心事,不然看什么都觉得心里有鬼。
廿白识看了眼没出息的哥哥,“婆婆都不担心,你担心个什么鬼?”
廿白叙摸了摸脑袋,困得都快睁不开眼。
“那既然你们都不担心,怪我庸人自扰了。看样子暂时出不了什么事,我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婆婆来了记得喊我。”
任何时候,廿白叙对自己弟弟都是极为放心,虽然说廿白识有时候也不免坑自己哥哥玩,但真有事他还是靠得住。
廿白识满脸嫌弃,“快去快去赶紧去,别走远,一会儿要是找不到你人我可兜不住。”
带着满脸疑问的何止廿白叙,这话也是火娃想问的,他很是费解问公子,“明明我把消息都传到了,他们还在等什么?“
花冯时山中露宿一夜,尽管早有准备,还是躲不过山中寒气摧残,花二公子又一次得了风寒。
原本昨日爬山就已耗费太多体力,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如此强烈运动,静养了十六年,结果还是风不能吹日不能晒,虚弱得像个鬼。
如果说谢南睢是矫情,花冯时就是无可奈何。
接连咳嗽一阵后,吃了点随身带的药,终于勉强缓过来一口气。
他脆弱到,感觉风一吹,整个人都快要散了。
花冯时虚弱对身边说,“他们在等,等谢二公子自己回去。”
谢家军或许根本就没打算上来,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目的大概想告诉上京。
不管谢南睢犯了什么事,谢家军永远都是他的依靠。
谢家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力,就这么一句话花冯时说得极为费劲,接过银树递过来的水囊,两口水顺下去,勉强压下了喉咙翻涌上来那股痒意。
火娃不屑,“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我看谢家就是怕事,公子还是别指望了,他们压根不敢上来。”
花冯时缓声,药效上来后人自在了许多。他音色从容了许多,“还不到时候。”
——
这话也是谢怀衣对江白玉说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虽然不清楚他们明知道抓错了人,还不肯放阿睢回来是何原因?但我们既然来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和沂蒙硬碰硬。”
等着就行,沂蒙不可能不知道谢南睢是谁?就算先前不清楚,可他们人都站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江白玉心中可是有太多疑问,“你说他们抓少爷去干什么?咱们家少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上京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比少爷强。谁不晓得谢家二公子招猫逗狗是个纨绔,浑身上下也就那张脸勉强能看,可这上京好看的人多了去,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谢怀衣眼神凉凉看了过来,江白玉当即知道自己摸了老虎屁股。
他哈哈赔笑道,“公子莫怪,白玉这不没休息好,昏了头了容易胡说八道。咱们家少爷金尊玉贵,怎么可能像我说得那般不堪。我就是睡糊涂了,一时失言,公子千万别当真。”
谢怀衣面无表情,不含温度道,“晚了。”
“不是吧。”应该还有得救。
江白玉用眼神求助身边两位同袍,结果换来一个对他说自求多福,另一个干脆爱莫能助。
谢怀衣不假其色,思衬道,“既然你这么看不惯阿睢,也别闲着。那就派你上去,用你的巧言伶俐给我们好好打探打探消息。”
江白玉大惊失色,“啊!我吗?公子三思呀,这里随便一个人拎出来,都比我功夫厉害,派我出去是不是有点……”
谢怀衣没给余地,“没关系,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必定不会令我失望。”
江白玉学谢南睢那样卖惨,“公子离开了我怎么行?啊不对,我离开了公子怎么行,没了我谁给公子出谋划策指点迷津,指望冷无霜和聂蓝尘吗,他俩加起来都没我一个脑子好使。公子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江白玉真是得罪人不自知,马屁拍到了脚脖子,还作死得罪冷无霜,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聂蓝尘,头一次看着他也阴恻恻的笑。
“去吧,我们就地等你好消息。”
江白玉一步三回头,见他家公子未曾心软,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谢南睢是个祸害后舒服多了,此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树也是树。
谢南睢哪知道他会引起这么大怨怼,即使谢二公子知道,恐怕也不会有多在意。
——
不见天日的后山,时间已然来到了第二天,谢南睢蹲在地面找不出一点好东西,用一根开了叉的树枝画圈圈玩。
确切说,应该说是画饼充饥。
“饿呀饿,饿得爷头昏眼花都快分不清太阳和月亮。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爷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姑奶奶你再不想办法,怕是等不到出去,爷就得香消玉殒。”
桑九被唠叨鬼唠叨了一夜,吵得耳膜疼。“不会用词别用词,这词不适合你。”
一直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桑九,被烦的实在没办法,心思一动,念了句术法将谢南睢手中树杈子幻化成了一只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促狭道,“吃吧。”
向来巧舌如簧的谢二公子竟无言以对,半晌后,他沉默问,“爷要是个瞎子该有多好,没准真能吃下这根冒着冷气的鸡腿。”
他凑过来好奇问,“你是不是没见过真正的鸡腿,好的食物讲究色香味俱全,你这光有色,闻不见味不大行呀。来来来,再给爷变一个,变一个热气腾腾能闻见味的。”
桑九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窝囊感,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无聊。”
“哎呦,你这么说就不对。人嘛,总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然什么都没兴趣,容易过得不开心。”
桑九问,“那什么是开心?像你一样活得像个傻子吗?我不要。”
谢南睢不服争辩,“你知道什么叫大智若愚,藏巧于拙,爷这是有大智慧。人生不过三万来天,要是自己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如何证明爷来过?”
谢南睢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姑娘,决定开导开导桑九。
“你看嘛,你整日修身养性求仙问道是一天,爷招猫逗狗吃喝玩乐也是一天,两者并无不同。你们姑娘家韶华易逝,难道真要把自己,困在这光秃秃的后山里蹉跎年华?”
桑九心性坚定,她总觉得自己就是疯了闲得没事,才和这小痞子,扯这些有头无脑毫无营养的蠢话。
“君子立世,应修身明性,兼济天下。善弈者谋势,不善者谋子。你怎这般无志?”
又是吊书包的话,谢二公子最是不喜欢这些大道理,妥协道,“得得得,爷就多这一嘴,真是贱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南睢瘫在地上,一脸的满不在乎,他闭上眼睛假装养精蓄锐。
桑九看不过,“起来,不要装死。”
谢南睢换个姿势翻过身,背对着桑九开始傲娇。
“你又看不惯我,爷就不碍姑娘眼了,省得被人看着心烦。”
桑九推了两下,脚下人没动,秉持着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她换了个方向追过去,冷声道。
“今日到时间了。”
此话一出,谢南睢就像跳了脚的蚂蚱,一点就炸。
爬起来嚎啕大叫,“还来呀,这鬼日子什么是个头?没完没了了,要不你直接将爷给睡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区别不是很大。”
桑九没说话,不过表情认真了许多,好似在认真思量可行性。
谢南睢嘴上说说,实际比谁都怂。
“哎哎哎,爷就是闹闹脾气,也不用这么当真,顺嘴说说而已,嘿嘿说说而已。”
开玩笑,谢二公子这么矜贵的主儿,又是这么重要的事,必须得等到洞房花烛夜那天,提前来不就是耍流氓。
谢南睢可以做流氓,但不能真是流氓。
更何况,姑娘家的清白比天大,谢南睢不是这么随意的主儿。
远处又是天高明媚,风和日丽的一天,谢南睢瘫在地板上属实生无可恋,感觉灵魂和整个身体剥离开来。
感觉再不情愿的事,做多了,也就渐渐没了底线,他现在竟然诡异的有些享受这种吮吸感,看着面无人色冷冰冰的姑娘在他怀里,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谢南睢心底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这种充斥着满足的心悸,是他前十六年里完全没有的,要么说人堕落就是一瞬间的事。
要是有明眼人看见,准一眼能道出精髓。
谢南睢这小子,八成坠入爱河。
他栽了!还是栽得心甘情愿。
谢南睢小声问桑九,“你小名叫娮娮,是有什么寓意吗?”
吸食阳气的法子到底治标不治本,人体内的气虽然无穷无尽,但主气就是那么点儿。总得想个法子,桑九也不是只知索取不懂回报的女妖精,她用自己体内丰裕的灵力弥补了下谢南睢,可惜谢二公子无知无觉。
每当这时候,桑九面对谢南睢总有种特别好的耐心,可能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桑九不是很有精神回答这个问题,
“寓意温文知性,平安顺遂。”
谢南睢眼神亮了下,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我能叫你小名吗?遇见就是缘分,你看我们现在已经这么熟,怎么看也算得上是朋友。今后相处的日子还多,总不能一直喊你姑娘姑娘。更何况桑九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好,感觉不是个人名。”
见桑九看过来,谢南睢急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有使命感,我不是很喜欢。哪有人名字光听名字就觉得很不自由。”
桑九沉下眸子,还是拒绝。
“不行。”
谢南睢不理解,以为桑九别扭。“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名字起了就是要有人叫,小名而已,不用这么当真。”
桑九神情严肃,“从婆婆救下我那一刻,我就只能是桑九。原来的名字带金,金克木,婆婆让弃了。”
谢南睢腹诽,那我还克你呢,难不成把我也弃了?
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不说别的,依老妖婆那个怪癖性子,都能让桑九一个人在后山自生自灭。
他一个外人,怕是在老妖婆眼里连只苍蝇都算不上。
他心中琢磨,事在人为,他们现在还是不熟,等以后熟了什么就都好说。
就在谢南睢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桑九忽然提醒他。
“快起来,婆婆来了。”
谢南睢神情恍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鬼地方还真是邪乎,他刚在脑子里想着,但愿以后不要和老妖婆打交道,结果人家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不成,他和老妖婆心有灵犀?
救了个大命,真是要死了,怎么有这么恐怖的想法,谢南睢不假思索直接给了自己一拳。
结果用力过猛,成功将自己捶晕过去。
身旁的桑九满脸问号,久久站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