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方向这声响亮的蘑菇云,没逃过各大世家法眼。
长街两侧,每家每户门栓关得严严实实。闪着微光的防御符篆,不要钱似的贴得哪儿哪儿都是。实在是薛府那桩灭门惨案,当年也是如今日这般大动静,哪个不怕死的现在也不敢出来。
当然,这不包括所有人。
一处幽暗的宅子里。
距离这声动静过去半天,有一道苍老神石古怪的声音从阴暗处传出来。
“你过去看看,既然地缚灵动了。那东西也该出来,要是时机成熟,别让旁人先得了手。”
“是。”
剑光一闪,面前无人,幽深宅子重新恢复寂静。
——
这边谢府,众人夜不能寐,书房中灯火闪烁,江白玉走了过来,定定心神对案前一脸冷静的谢怀衣说。
“公子,少爷身边两位影卫跟丢了,他们自从进了薛府,发现事情根本不受控制。”
其余几人不由自主上前两步异口同声,“公子,我们得尽快去救少爷。”
谢怀衣神色如常道,“不用。这次的事我们不用管,我们现在兴师动众过去,必然会引起各大世家乃至君主猜忌,薛府不比沂蒙,此次不便插手。”
聂蓝尘担忧道,“那里可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多少人进去出不来,薛家地缚灵不是一般的东西,难道真放任少爷不管?”
谢南睢眸中深然,对江白玉说,“你吩咐门卫如往常一样,今夜想必是个不眠之夜,他们休息不好,我们倒是可以睡个好觉。”
几人又问,“为什么?”
谢怀衣笑笑不说话,还能因为什么?自然因为谢南睢和那家伙是熟人。
鬼婴与白眸女一死,薛府瞬间没有阴气笼罩,上空变得一阵亮堂。
若是居住在附近的百姓,此时肯定会觉得心头一松,困扰他们那股多年的怨气如潮水般褪去。
不过事情当然没算完,谢南睢几人还被困在这里。没了守护的怨灵鬼婴,这里反倒成了香饽饽。
不少世家大族闻风而至,结果真到了地方,一个个站在门口却始终不敢进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在观望。
一公子姿势懒散,“既然来都来了,谁还不知道谁。既然意图都已经摆在明面上,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各位直接进去吧。”
“哼,说得轻巧。要打头阵你怎么不来?”世家各位谁也不服谁,平日里积怨成久的事更是没少做。
最开始那位公子无所谓摆摆手,干脆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来。“既然我大伙儿都不愿意当这个冒失鬼,不如干脆就在这儿等着,等着那东西自己出来。”
“开什么玩笑,地缚灵地缚灵,岂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容易出来?”
蓝衣公子笑笑,“既然你们都不信,那我们等着瞧!”
就在这时,笼罩在薛家上空的阴气彻底散去,这座沉寂十多年的宅子重新映入众人眼前。
临近月夕,月亮不是一般的圆。
早已时过子时,薛府大门敞开。
有人无意识抬眼,刹那间一阵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头皮唰的一下麻了。
“那那那……那是什么?”
薛府里,密密麻麻站满了缺胳膊少腿的阴魂,阴魂久滞不散,沉寂了十多年的意识轰然恢复,一个个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表情甚是木讷,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大门前的众人。
诡异的是,这些阴魂各个都面目模糊,看不清脸。
打头一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女灵问,“各位道友,可是来接我们回家?”
一人哆哆嗦嗦指着牌匾,反驳问,“这这……这不就是你们家?”
众多阴魂看见薛府二字,意识回归有些暴动。
坐在地上那位公子唰一下站起来,神色肃穆道,“不对,他们不是薛府人。”
真正薛府人周身怨气,不可能心平气和和他们站在这里说话。更何况,当年的薛府不过百十来人口。
如今站在这里的,少说也有上千人。
“咦?那不是我家家仆之子福来多。我认得他,他以前就是这么瘸着腿走路,左边晃一下右边晃一下走得很不稳当。”
众人循声看去,果真有一男子即使飘着,也是左右摇摆,加上体型富态,看起来很像一个不倒翁。
熟悉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大多穿着仙门百家的服饰,看样子大多都是一些外门弟子。
这里的人认清楚后,齐刷刷变了眼色。
谢南睢当然对这些充耳不闻,他抓着桑九单薄的手腕,闭着眼睛不知被甩到了哪儿?
结果一睁眼,发现仼铎花冯时他们昏迷不醒,就连桑九也没了意识。
一个庞然大物一样的东西,对着他好奇嗅了嗅鼻子。
“小儿,我识得你。”
谢南睢连滚带爬退后好几步,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委实很难受。
他上下四顾,周遭一片黯淡无光。远处似乎有滴答滴答的水流声,这地方实在诡异,周围长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乳石,很像书中记载的狼牙洞。但那地方在岩石峭壁之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谢南睢抬头无辜问,“你这家伙生的没鼻子没眼,从哪儿见过我?”
怪物探出上半身,“我闻得出你身上气息,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你竟还会来到这地方?”谢南睢这才看清楚它背着一层厚厚的壳,却又不是动物身上长出来的那种天生铠甲,看这大小和形状,应该是人为。
谢南睢留了个心眼,当即面色谦逊道。
“你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他们所说的地缚灵。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不是故意闯入这里,本来也是为了救我们朋友,你能不能好心放我们出去?”
怪物一阵怅然,过了半晌道,“……看来你还真是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小儿你说,有机会会再过来找我玩,我等了好长时间,等到薛家最后一位小主子彻底没了你才肯出现,……罢了罢了,看来这都是天意。”
谢南睢有口难言,“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我要是见过你我怎么不记得?”等等,谢南睢忽然想起什么,心有余悸开口道,“你要是说三岁以前,那可不能算,爷三岁以前的记忆现在可是半点想不起来。”
怪物脾气倒是温和,“想不起来便算了,不过你刚才说得那个条件,我只能答应你一半。”
“什么叫一半?”谢南睢弯着腰,随便一伸腿,身体哪儿哪儿都疼。
怪物体型壮硕,它站直身子差不多有数十米高。谢南睢在他眼前渺小得根本不够看。
庞然大物声音缓缓而来,“你既来了,我自然不可能这么随意让你走。不过我们有缘,你身后那些人我倒是可以送他们出去。”
“呃…”谢南睢怎么想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懵了眼,半晌说不出话。
不知从哪儿吹过来一阵风,这地方抬头不见天日,低头不见去处,真要谢南睢待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疯。
谢二公子当即转动脑袋瓜,“要不我先送他们出去,买点吃食回来再好陪你。你肯定没吃过沿街的裹霜糖葫芦,每年到这时候,不光糖葫芦,街边还有新鲜出炉的烤地瓜和糖炒板栗,我多买些我们回来一道吃好不好?”
庞然大物忽然笑了,悠然道,“你还是如小时候一般心眼儿多,吃过一次的亏我怎么会吃第二次。孩子老实待着吧,拘不了你多久就会放你出去。”
谢南睢来不及嘱咐,结果在他身后那些人,一同消失不见。
他慌忙失控问道,“你把他们送到哪儿去?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身上有伤得小心点。”
庞然大物闻声黯然神伤,过了一会儿嗤笑道说,“朋友?这世上哪来什么朋友。左不过就是你们人类的一些说辞,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拿你当什么?…嗤!你可知,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
见谢南睢满脸不信,它又道,“倘若我今日不把他们送走,孩子,接下来遭殃的可就是你了。”
谢南睢当然不信它的挑拨离间,眼看出去无望,索性一屁股坐下来。
掰着手指头在这儿算,“有两个骨瘦伶仃的孩子是城门下的叫花子,最大的那个站起来还没我肩膀高,他来这儿本就是被那白眸女抓来,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救这几个孩子,可惜还有几个等看到的时候已经死了。”
谢南睢打起精神,继续说,“有个看起来和二傻子似的那个公子,平日和我总是对付不来,他来这儿也是被我们刺激来的,那家伙头重脑袋轻,自负看不起人,根本没什么心眼。”
庞然大物半趴下身,专心听谢南睢一个人念叨。
“至于那个貌美公子,我和他加上今日,也不过三面之缘。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在这儿,不过你看他那副孱弱样子,别说上面那个鬼婴,就是我,一屁股过去也得坐死他,根本不用担心。”
“我家姑娘,想都别想,她压根就不屑于利用人。再说,她就是利用我,我也愿意。”
谢南睢念叨了一会儿,眼瞅庞然大物不为所动。
他提不起精神问,“诶!你还没说要我待这儿待多久?人最多可以三天不吃饭,过了三天爷就完了。”
“你既说三天那就三天吧,时间到了我自会送你出去。”
谢南睢愣愣到给不出反应,早知道他说一天了,不知道现在改口还来不来得及。
“咳,好吧。”
他甚至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薛府门前,被粗鲁丢上地面的几位,半晌幽幽醒来。
结果一睁眼,四下无人。
再一抬头,仼铎吓了一激灵。
仼铎一睁眼数十双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他打了个哆嗦艰难爬起来,心有余悸道,“你们怎么这样看我?咦!我们怎么出来了?”
这时桑九也有了意识,不过没说话。
那会儿一股奇异味道传来,就连她都没察觉到,看来那东西故意防着他们。
这时有人感叹,“你们还能活着出来,简直命大。其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没几个全乎人。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在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桑九没理他们,转身望了望,没发生谢南睢身影。
她拧着眉头问,“你们有谁见过谢南睢?”
“谁?”
“就是谢家那个二世祖。”
仼铎这才惊觉,皱眉道,“对啊!谢南睢那家伙人呢?没道理我们出来他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