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悦耳,迷得叶茂这个胖子五迷三道,乐得睁不开眼,干起活来,手下动作更是麻利,平日里跑两步路都气喘吁吁的人,这会儿一身的蛮力徒手搬件实木箱子都毫不费力,
红衣打着趣儿问,“你们难道不担心你家主子,他这一去不复返,回不来吗?”
能惊动雪寒见前来捉人,准是这次谢少爷又捅出了什么惊天大篓子。
叶茂无所在乎,大着舌头汗如雨下,“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少爷要是这次再被罚跪祠堂,我们多送两个馒头过去,祠堂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我们这块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破院子好太多了,你说少爷怎么想得?怎么自家房顶上的瓦都偷,他偷去干嘛?偷去给别人家盖房子吗?”
叶茂仰了仰头,冲房顶上傻大个枝繁喊道,
“呆子,补严实点,别抠搜着舍不得,两位姐姐初来长院,以后住的日子还久,不能随便对付两下,要是这次下雨还漏,小心我将你赊给老田头,继续去帮他打扫马厩。”
枝繁气不过叶茂显摆,叶胖子就喜欢在漂亮姑娘面前显摆,和自家少爷有样学样,专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枝繁也是有脾气,这不,一不小心捏碎了两张瓦片,又趁人没注意小心翼翼拼到一起塞可回去,假装没有事情发生,嘴里还在为自己找补,
“叶胖子,瞧把你能耐的,少爷已经回来了,我用不着再受你驱使。”
叶茂有恃无恐,笑得像尊弥勒佛,圆头圆脑圆身子,只是这话听起来却很不对劲。他是这么说的,“那你可以试试,少爷现在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你看管得着你不?”
谁家小厮像他们这般聒噪,又这般悠然自得。
长风口沉寂了俩月,又重新恢复以往的喧嚣,院落人来人往,手脚利索的家仆早已把杂草横生的庭院,处理的干干净净,不过半天功夫,萧条的院门辞旧迎新,
荒废了两月之久的长风口,再一次变得充满生机。
可惜谢南睢此时无缘见到,他双腿扑棱着,堂堂二公子在鬼面罗刹面前,也不过一跳脚小丑。
谢南睢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撕心裂肺几乎要喊破喉咙,沿路过来,没几个人受得住他这般耳膜穿孔,自杀式的干嗷。
“孤尘!傲雪!你们快出来救救小爷,我不要去前院,不想去见风翊生那个小破孩,凡是他来准没好事,肯定又是给风行止那个家伙报仇。”
耳畔并无动静,雪寒见几度想堵住谢南睢的嘴,好险忍住了,忍住了谢南睢这种浮夸躁动。
“少爷既然知道,为什么当初还要招惹?影卫回府,自然是要先回影子营,他们职责只是保护少爷人身安全,别的一概不管。”
不然谢南睢也不会穷困潦倒了两个月,最后竟需要几个叫花子接济。
谢南睢粗线条,又一次忘了他带回来那个小鬼,匆忙之下抓住雪大人的衣摆着急晃悠,
“我带回来那小孩呢?你们安置到哪儿去了?先放我下来,我要先去找他。”
雪寒见眉头跳了两下,即便他预感到二世祖不会这般老实,可眼下都快走到狼烟阁了,这位祖宗还在折腾。
他语气硬邦邦,生硬回复,“少爷不必挂念,那位少年早被无霜送了回去,全须全尾没有半点差池,我们现在要紧的是,先收拾少爷这两月折腾出来的这堆烂摊子。”
谢南睢:“……啊?不是有我哥哥呢……”
雪寒见冷着脸,“怕是这次公子也护不住你,少爷还是别想了,自作多福吧!”
……
不至于吧,不就是偷了西街王把式两把菜刀,去砍了东街石铁匠家两只鸿雁,那玩意一身毛不好褪更不好吃,肉质还没四大娘养得鸭子紧实,
谢南睢还没尝出什么滋味,石铁匠家的虎妞当即就要抹脖子上吊,被人救下要死要活闹个没完,可这件事,不是在石铁匠追了谢南睢两条街后摔断了腿,就不了了之了,
怎么还有后续?
谢南睢有那么一丢丢后悔,早知道留一只了,谁知道那玩意对姑娘家这么重要。其实谢南睢想说,即便有那两只鸿雁,男方第二天也不见得会过来娶亲。
谢南睢倒立勾腿,挂在雪寒见结实有力的臂膀上,学猴子捞月,脑子却转个不停。
又或许,是因为他揭穿了卖肉的牛屠夫和临街卖豆腐的胖婶子,他们两人之间藏头藏尾的婚外情,想不到他们一把年纪,还有此等雅兴,难怪卖豆腐的栓子叔,这些日子看谢南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可他不是干了一件好事嘛?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这种水性杨花的老女人活该休弃,难不成还一直带着别人送的这顶绿帽子,谢南睢要是不说,依栓子叔那个敦厚老实的样,没准进了棺材还被蒙在骨子里。
“唉,好人难做!”谢二公子年纪轻轻,倒是见多识广。
他无意识嘀咕,“总不能风行止真被灭霸光着屁股拖了回去?”想到这儿,谢南睢控制不住笑出声来。“真要那样,那可就太好玩了。”
没等谢南睢笑够,雪寒见猝不及防站住了脚。
冷声说,“到了!”
好在到了目的地,再不到谢二公子的脑门怕都要磕出印子来了。
谢南睢倒栽着头,颠簸了一路,刚被放下来,没忍住吐了雪寒见一身酸水,成功惹得我们不形于色的冷面大人铁青了脸。
要说不是故意,确实有点勉强。
吐完了,谢南睢舒服多了,伸了伸懒腰,很不认真说了声抱歉。
“不好意思啊!寒见侍卫多多担待,对不住了对不住…”
雪寒见雪大人,统领整个侍卫营的鬼面罗刹骤然失了脸色。
就这,谢南睢不怕死还在嘀咕,“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吐了几口酸水,洗洗不就得了,怎么脾气比我爹还大。”
下一秒,不怕死的浑二公子,被人隔着围墙,毫不留情像块破抹布似的丢进了前院。
老远就听见谢南睢捂着屁股趴在青石板上碰瓷,
“哎呦,爷的腰啊!爷的胯骨肘子!还有爷的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也没个人过来扶扶,雪寒见,你真小心眼!”
四周没有动静,听呼吸声围观的人却有不少。
谢南睢闭着眼,长手长脚摸瞎子似的往外爬,边爬边抽气,
“哎呦,摔死爷了。哎呦,世风日下。”爬了几步,一只腿落在别人手里,他蹬了一脚没蹬动,差点真闪着自己这把老寒腰。
气氛冷得吓人,半天过后,
一人畜无害的小破孩蹲在他身前,天真无邪问,
“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从天外飞了进来?是最新学会的什么技能?……虽然结果有点惨,可二哥哥刚才落下来那个样子,威风极了,翊生还想再看。”
谢南睢小心翼翼,扭头半睁开眼,风翊生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立马凑上前来。
谢南睢早有准备,还是吓了一跳,后又干巴巴的笑,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假。
“翊生弟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找风行止?哦…你哥哥有些日子没来了,他不在这儿,我也有些日子见不着他。”
小破孩阳光灿烂,稚嫩的脸庞看不出一点异样。
“我知道,翊生不找哥哥,今天专程过来找二哥哥玩。”
谢南睢:“……”
可别一口一个二哥哥了,这称呼谢南睢怕是无福消受,听多了心尖儿都在抖。
谢南睢苦笑,心里暗想,“玩,怕是玩我才对。”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小破孩,事实上是个兄控,明明今年都有八岁了,却还是像个没断奶的孩子,谁都不缠,最是依赖风行止,也难怪,毕竟小破孩是风行止一手带大。
说是兄长,更像是个爹。
风行止四肢矫健,天生的练武奇才,可惜没长脑子。
他这个弟弟,风翊生倒是长了玲珑心,心眼多得几乎成了筛子,可惜没个好身体,天资聪慧,命不长久。
一根闪着荧光的银针,被人用手指轻轻弹了下,针尖晃动不止,连带着谢南睢心脏都在颤颤巍巍。
他底气不足,卑微讨笑道,
“翊生弟弟,有什么误会我们慢慢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根淞山青还是要妥善收好,万一伤着了人怎么办?二哥哥细皮嫩肉,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小破孩还在笑,笑得凉飕飕足以令谢南睢毛骨悚然。
“可是翊生不开心,因为二哥哥,兄长沦落成了上京有名的笑话,闭门不出已有半月之久,绝食绝水谁都不见,月中马上就到了一年一度国之大庆,月夕围猎之际,若是兄长继续消沉,怕是会引起君父不喜,可若是兄长出场,必会引起世家子弟公然嘲笑。”
谢南睢心底里,问候了风行止祖上十八代祖宗,管他是不是大逆不道,也不知道冒得哪门子烟,生出来这么一位坏胚子。
谢南睢谢二世祖,都有受制于人的时候。
风翊生乖乖巧巧,从怀里剥开一颗松子糖,慷慨喂给谢南睢,嘴上却丝毫不留情面,说出来的话冷酷无情。
“翊生思来想去,这件事主要问题出在二哥哥头上,若是二哥哥这几日,赶在月夕前捅出个更大的篓子,想必,定能盖过兄长闹出这番笑话,二哥哥要不要考虑考虑。”
泛着幽光的淞山青都快凑到谢南睢眼睛里,小破孩不知道在上面抹了什么鬼东西,谢南睢暗地里哭爹骂娘,怎么没人来管管这位五皇子。
他面上云淡风轻,一副什么都好说的烂好人模样。
“好说好说,先站远点,让哥哥起来。”
模棱两可的话,在风翊生看来就是答应,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风翊生达到目的,点了点头,退后两步,面上神情莫测,摊了摊手给谢南睢看,示意谢南睢,他把针老实收回去了。
谢南睢暂时放宽了心,屁股还在隐隐酸痛,他单手撑起胳膊,还未站稳身子,迎头冲过来一群熟悉面孔,劈头盖脸围着他伸手算账。
“谢二公子,上个月你偷吃了四只我家专门留给闺女坐月子的精壮老母鸡,那可是用虫子专门喂养的,非是一般母鸡可以相提并论,说给赔偿,老妇至今还未曾见到,正好你在,抵赖不了。今日前来将军府,老妇必要怀衣公子给一个说法不成。”
谢南睢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便知道这位准是街东边,靠老牛磨坊的赵大婶,她家闺女不是年初嫁人,这么快就坐月子了,实在罕见,更稀奇的是,还有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坐月子,怕不是被夫家休了不成。
不过该说不说,她家用虫子养得老母鸡,味道不是一般鲜美,尤其是用湿泥巴将腌入味整只鸡包裹起来,做成叫花鸡,那真一绝。
隔了这么久想起来,谢南睢还会垂涎三尺,沉浸在当初难以自拔的味蕾中牵肠挂肚,上次这么令他魂牵梦绕的还是在上次。
对谢南睢来说,世间唯有美人美酒与美食,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