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阿…嚏,你们在周围,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啊?”
“谢南睢,你能不能出息点!你见过哪个世家公子像你一样张口闭口都是漂亮姑娘,怪不得别人那么看不起你,也怨不了别人说你混不吝。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谢南睢纳闷问,“小孩子家家,怎么火气这么大?气大伤身容易长不高,再说,我不过问问而已,你至于这么大反应?”
小七比楚淮河好说话,他人小小一只,站在谢南睢身前替哥哥说软话。
“南哥哥别生气,我哥就是嘴硬心软,他就是担心你被姑娘骗。”
谢南睢不服说,“你们有没见过我被姑娘骗,再说爷那是心甘情愿,不存在什么骗不骗。你们小小年纪,怎么警惕心这么高?”
小七撅起小嘴很生气,“漂亮的女人都很坏,她们就跟那毒蘑菇一样,越好看越有毒。”
谢南睢掀开衣摆拧成一团麻花,拧出了一滩水。
听到小孩这话辩解道,“你们年纪这么大点没有发言权,等你们以后遇到更好的姑娘就不会怎么说。”
若论起嘴上功夫,小小年纪的小七肯定辩不过谢南睢。
“吃一堑长一智,哥哥说太天真的人是傻子。”
“诶你骂谁呢?”
“走,别和傻子说话,容易被他影响智商。”
谢南睢靠在干草堆里,很难想象他们这么大点的两个孩子会躲在这处破屋子,也想不到护城河竟然会有这么长,长到谢南睢睁眼就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感。
这处村落破败,看年头,少说荒凉了能有十多年。墙头的蜘蛛网密密麻麻铺了半面墙,瘸腿的八仙桌依稀还能看见上面小孩稚嫩的刀篆印,歪歪扭扭写着两大字。
谢南睢撑起上半身,连吹好几口气,结果风向不对被扑面而来的细土迷了眼。
真是吃撑了没事干,小孩乱七八糟鬼画符,根本看不清写着什么字,“这笔迹狂野的和爷有得一拼,难怪兄长总是看不惯我写字。就是怎么看都有些怪,难不成还是个左撇子,不然谁家好人没事会写反面字。”谢南睢扶着桌面想站起来,结果桌腿散架一个后扑摔,谢南睢捂着酸痛的屁股叫苦不迭。
“不看了,不看了还不行!”
楚淮河年纪小小,带着弟弟手脚麻利捡来一堆干柴枝。火折子有些难用,谢南睢刚才试了两遍都没吹出火,结果人家伸手接过,轻轻一吹吹出一簇小火苗,不顾谢南睢尴尬,又往柴火堆续了两把易燃的枯草枝。
小大人的楚淮河面无表情冲谢南睢伸出手,谢二公子拿不准意思不解问。
“干嘛?”
小七替兄长传话说,“脱衣服,南哥哥快把你身上湿衣服脱下来,我们用火帮你烤一烤。”
谢南睢故意逗小孩,“那你问问你哥,他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楚淮河侧过身,懒得搭理谢南睢。
小七夹在中间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眼谢南睢。
为难说,“哥哥说你很聒噪,要是多应两声南哥哥人来疯来了,絮絮叨叨会很吵。”
不得不说,他可真是了解谢南睢。
“好吧好吧,我问你们正经事。你们在这儿待了多久?昨夜可听见附近有什么大动静?”
“还有,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楚淮河抿嘴道,“这叫十里铺,我们来得时候这里就没人。附近离得不远就是万窟山,至于你问的大动静,这里一到晚上鬼哭狼嚎,什么动静都会有。我怎么知道你问得是哪个?”
“呃…”谢南睢喝了一口小七喂过来的腥甜水,刚喝进嘴里味道有点冲,喝进胃里后味却有些甜。
他砸吧两下嘴巴,好奇问“这是什么水?味道怎么有些怪,”见他们看过来,谢南睢笑着说,“怪甜的。”
楚淮河见谢南睢舔着嘴巴还想要,冷笑一声声音凉凉说。
“那是从蛇肚子里淌出来的刀口血,味道当然会很好。难为公子喜欢,若是喜欢我这儿还有些。”
谢南睢呕一声,稀里哗啦往出吐,胃里空落落吐不出什么东西,吐了一地的酸水埋怨道。
“你们年纪不大,怎么这么重口味,那玩意儿黏不拉几你们也真能下得去手来杀。”
楚淮河不为所动凉薄道,“我们自然比不上二公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学我们出来找刺激。天寒地冻,蛇血去寒,食不果腹我们自然要找些保命的好东西。”
谢南睢心口一噎,反问道,“既然活得这么辛苦,那会儿我派人出来找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躲我?”
想到这儿,谢南睢就一阵气。
“你气性高,好歹也要想想你的亲弟弟,这外面谁知道还会有没有什么风险来,我再不济也能帮你们找块安置地,至于让你们两个半大孩子没饭吃。”
楚淮河没抬头,帮谢南睢衣服熟练翻个面。
“当时找我们的有好几波,我在谢府门在徘徊了好久也没看见你出来。谢南睢,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个个都说是将军府派出来来找人。可我出事那天明明去将军府前敲过门,他们说不认识我得等你来。”
“可你次次说得比唱好听,我们缩在城门要饭不是一两日,这么些年来都没事,就你来了这么会儿,死的死,逃的逃。”
“你救了我们是真的,可你这个倒霉鬼也是真的,烘干衣服你赶紧走,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我和弟弟再不济,混口饭吃的本事还是有。”
谢南睢缩着光溜溜的肩膀,汗颜道,“你这么说,可就多少有些伤哥哥的心,我是真想帮你们,不是空口白说,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冤枉人。”
楚淮河将烘干的衣服丢给谢南睢,“那好,别的我们都不缺,最重要缺点钱,既然二公子如此热心肠,好人做到底,支援我们一点银子吧。”他似笑非笑有了点表情,“我以前听人说,谢二公子红楼一趟,随便打赏姑娘的赏钱,都能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嚼用大半年。”
谢南睢穿好衣服,躲开对面小孩好整以暇的一双眼。
“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要是前两年你能遇上我,跟着爷日日吃香喝辣不带差。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爷落魄了,穷得叮当响不说,现在连个体面都没有。”
气氛异常沉默,谢南睢鼻尖微动,伸出手去摸,结果两行新鲜的鼻血噗噗往下掉。
他瞪大了眼睛问,“我…这是怎么了?”
楚淮河别扭着性子,解释道,“肝火旺盛,补气过足,上头了。”
蛇血淫邪,火气过盛,对于谢南睢这种人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小七捂着嘴巴惊讶道,“南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要死啊!”
“我见过二花她大爷死得时候就这样,呜呜呜…南哥哥我舍不得你去死,呜呜呜…”
“快呸呸呸!小孩子别胡说,你南哥哥还没娶妻生子怎么舍得死。”谢南睢抹了两把发现擦不净,他吸溜着鼻子顶着一嘴的血腥安抚说。
“小孩子家家什么死不死,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南哥哥这叫年轻气盛身体好,我们身体好的人都这样,不妨事不妨事,不信你问你哥哥让他说。”
在小七注视下,楚淮河瞪了一眼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硬着头皮点点头,附和道。
“确实死不了,小七不用担心,二公子福大命大,我们还等着他活菩萨显灵帮我们,哥哥肯定不能让他死。”
谢南睢接过楚淮河递过来的两团布头,塞住嘴巴瓮声瓮气说。
“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还在说,用不着我帮忙你们也能勉强混口饭,怎么别的本事没有,最先学会了先变卦。”
楚淮河没了最开始的排斥,表情从容接着说。
“跟着公子别的没学到,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不是二公子先前教我们。”
“你倒是挺会活学活用,不过这天怎么黑得这么快?”
楚淮河转头扒开窗户看了眼,着急道,“快快,赶紧扑灭火,藏起来。”
谢南睢没动,小七熟练从角落扒拉出一堆废土盖上面,楚淮河从来两根半人粗的大棍子顶住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
谢南睢傻眼看着他们不能动,“你们这是干什么?”结果刚出声,就被眼疾手快的小七一把捂住嘴。
“嘘!别出声。”
三人躲在茅草堆中盖着头,门外忽然出现一阵哒哒哒的竹竿拍打声,有节奏似的一二一,一三五。
“开~门~啊~”
“给老夫~开~开~门~啊!”
两个小家伙战战兢兢,刚才还郑重其事的楚淮河,终于有了那么点小孩该有的畏惧感。
不知情况的谢南睢小声问,“外面听声是个年迈老爷爷,你们为什么这么怕?”
“南哥哥,你憋出声。”
“谢南睢,你闭嘴!”
拍门声依旧,甚至动静越来越大,能听到竹竿失了节奏啪啪啪,声音从急促到缓和,再到彻底安静,中间长达半个钟。
小七小心翼翼开口低声问,“哥,走了吗?”
楚淮河谨慎道,“应该,是走了。”不过听语气,多少还有些虚,显然说这话,他心底里也不是很确定。
茅草堆里影影绰绰传来几只耗子吱吱吱,谢南睢得知并无危险后,扒开枯草作势要出去。
“谢南睢,你疯了?”
谢南睢疯没疯不一定,但他受不了老鼠钻过忽视不了的刺挠,他这人就这样,英雄气概来了谁也挡不住。
“放心,爷不出去就是帮你们望望风,万一他是个人呢?”
楚淮河拦不住这家伙,气得踢了一脚谢南睢。
“你不怕死我们怕,这地方远近闻名无人村。我来的时候早都打听过,这里压根就没人。你万一招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怎么办?”
谢南睢煞有其事点点头,“说得倒也是,你们藏好别出来,我出去帮你们探探路。”
“谢南睢,你这是在找死!”
见拦不住这位作死的二世祖,楚淮河抱紧弟弟,往里钻得更严实。
谢南睢不忍心刺激两个小孩,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说,干脆闭嘴跪着往前爬。
年久失修的茅草屋一嘴霉腥味,谢南睢再一闻,这味道好像是从自己衣服传出来。
临近傍晚,村落静寂的实在有些很可怕。
空旷的日暮下,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狗叫,应该不是狗,是野狼。
谢南睢凝神,门外人似乎没走远。
老汉拄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敲击地,嘴里有意识无意识喊着打更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奇怪的是,天又没黑,他这是喊什么喊?
谢南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老汉是人不是鬼,
日暮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谢南睢可以清晰看见他稀疏的几缕碎胡须。
“娃娃们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谢南睢刚抬头,十步之外的老汉忽然闪现在他脑袋顶。
差点吓得谢南睢享年一十六,他背过身急速爬回枯草堆。
楚淮河被这不要脸的家伙差点气到心塞,他足足盯着谢南睢看了半柱香,发觉他是真的害怕无语道。
“你刚才不是挺厉害?”
谢南睢尬笑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不可相提并论。”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鬼东西?是人还是鬼?”
……
谢南睢疑神疑鬼犹疑道,“说不清,应该是人吧?”
“什么叫应该?你不是总说你见多识广,还有什么没见过?”
谢南睢指了指外面,惭愧道,“我确实还真没见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家伙,要不,你帮我出去再看看?”
“谢南睢!你这是在故意捉弄人。”
楚淮河简直想和这个赖皮的家伙干一仗,明明比他大六岁,怎么半点少年人的义气都没有。
“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我知道你胆子小。”他眼神一转,装作若无其事开口道,
“要不…你叫我一声南哥,我告诉你他是什么鬼?”
楚淮河人不大志气高,“不用,我又不是没长眼,犯不着委曲求全去求你,我们可以自己看。…再说,他再可怕能有薛府的那只小鬼更恐怖,既然没有,那就不足为奇。”
谢南睢往旁边挪挪屁股,让出道儿。
“既如此,那你去吧!”
“谢南睢你…”
“小七来,让我们祝你哥哥一帆风顺,英勇又无畏。”
不甘示弱的楚淮河在谢南睢刺激下,硬着头皮钻出了枯草堆。
他顺着谢南睢刚才摸索的姿势爬出去,爬到谢南睢捅破的那只窟窿眼,心有余悸凑上前。
结果只一眼,刚才特别硬气的小少年吓得原地控制不住在打嗝儿。
“怎么了怎么了?看见了吗那就是个人。”
老汉步履蹒跚是个眼瞎子,走两步喘一喘,嘴里来来回回唠叨那句话。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楚淮河惊疑道,“可我来之前,明明听说过这里没有人。他为什么还活着?而且既然没死为什么穿寿衣?那不是只有死人才会穿。”
谢南睢捏捏小七软乎乎的脸蛋,探出头建议。
“既然这么好奇,我们要不要出去去看看?”
楚淮河鄙视谢南睢的眼神,丝毫不隐晦。
“二公子下次说大话的时候,记得打打草稿纸。说得轻巧,出去看看,真出去遇上麻烦,能指望上你还是指望我?做人最重要是要有自知之明,可惜公子不明白。”
谢南睢拧眉忽然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什么?”
“比如来了这里出不去。”
“你怎么知道?”
谢南睢面色沉重,指了指楚淮河身后。“你往身后看。”
密密麻麻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们瞧,他们身后老汉的声音格外浑浊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谢南睢拧起眉,“我还是头一次,见有眼睛和人剥离开的新生物。小淮河,你刚才说谎了是不是?”
“从今天见你,你就一直在别扭,甚至不敢正眼来看我。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都在害怕闪躲和逃避,你为什么要引我来?”
楚淮河模样不明,反倒是谢南睢怀里的小七最先忍不住替哥哥开脱道,
“南哥哥,我们没有故意在骗你?我和哥哥只是想着有个人来帮我们。不然,凭我们一己之力根本离不开这块鬼地方?”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我们出了城就一直跟着甩也甩不掉,我们也是一睁眼一脚踏进这里出不去。”
“这些双眼睛无时无刻都在盯着我们转,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更难熬。”
看谢南睢不说话,小七忐忑道,
“遇见南哥哥是个意外,我们也没想到遇见你。哥哥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没准儿有了南哥哥,我们多少还能想出一些好办法。”
“毕竟,南哥哥是出了名的脑子快,之前带我们要饭摸街的时候,就数你懂得多。”
谢南睢说生气也谈不上,怪只怪他自己心太软。
楚淮河见谢南睢表情松快,他抿唇不自在开口问,
“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甩掉这些绿眼睛?我们前后试过很多次,只有躲过他们监视才能顺利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