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站在风尚觉旁边蜷缩着身子，明明和风行止差不多的年龄，却狼狈的根本不像个皇子。
往常只是听说过三皇子不受宠，母妃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卑贱位嫔。若不是王室看中子嗣，当初他有没有机会顺利活下来都很难说。
“他就是风清扬啊？真是同人不同命。”说话的人摇摇头，言语间有点唏嘘又有点看不起。
“看来命不命的也说不准，有些人生为皇子活得还不如我们这些寻常子弟来得有尊严。这人如泥垢命似草，你说他今日还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如果是我，我一定躲着不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今日可不必往常。若是普通的狩猎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各位皇子大显身手的时候。乾坤未定，谁都有可能会是最后那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不是魔怔了吧，就凭他？”看不起风清扬的人始终看不起他，而且轻视的人还不在少数。“不说我没把他放在眼里，说是三皇子，不过是位占着名头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像他这样年龄，不说别人，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儿郎哪个没点气性，还能由着别人这样肆无忌惮欺负。还不如谢南睢那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被众人轻视的那人始终低着头，也不开口辩解，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没把他当回事。
风尚觉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瞧不起，很明显他也是认同这些人的看法。被谢南睢弄伤的那只腿至今为止，还有些没恢复完全。阴天下雨骨头总是抽着疼，一想到这些，风尚觉尤其恨谢南睢。
没处发泄的坏脾气说来就来，站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风清扬可不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怪不得别人看不起你，你有本事报复啊。就学那个谁，学谢家那个坏小子报复回来，我站在等你动手，你装什么哑巴。来啊，动手啊。”一脚接着一脚，风尚觉动手自然不是寻常人那样小打小闹，他是真的没把风清扬当回事。
“还和谢南睢比，虽说我和谢南睢那家伙不共戴天，可你真要有那家伙那股气性，我也免不了高看你几分。你文不成武不就天资也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我身边的洗脚婢。再有下次，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免得君父看见你闹心。”
那人一声不吭，倒是风行止终于看不下去。
上前拽开风尚觉行恶的那只手，“二哥，三哥已经够可怜了，你能不要总是逮着他欺负。这么多人看着，君父今日也在，都是兄弟你为何总要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风尚觉眼神瞥过来，嘴里不屑道，“兄弟，谁和他是兄弟。你们也就算了，他是谁？不过一个侥幸苟且活下来的孽种，就连君父都不肯承认。我欺负他，我这是给他机会，是他非要跟着我来这儿。我既然带他来了也给了他这个机会，踢他两脚算什么？我就是让他跪在我脚下学两声狗叫，那也是他荣幸。”
风行止心怀肝胆，平日里最是看不惯风尚觉耀武扬威。这会儿挡在风清扬面前，怒不可竭控诉道。
“风尚觉，你不要太过分。”
“这就过分了，更过分的四弟你还真没见过呢。”一直低着头逆来顺受的人闻声控制不住轻颤了一下。
风尚觉见此更加肆无忌惮接着说，“我的好四弟，你可是没见过你三哥趴在地上和狗抢食的那个可怜样，也没见过为了一条贱命跪在地上从我胯下钻过去那个窝囊样，和那些比起来学狗叫又算得了什么？”他捏起风清扬的下巴，炫耀般给风行止显摆。
“来，借这个机会，给咱们四弟表演一下你的绝活，学狗叫。”
“风尚觉！”
风行止来不及制止，一直低着头即使被风尚觉捏住下巴抬起头，当着众人的面羞辱风清扬眼神里始终一片灰暗，看不出一丁点儿别的情绪来。
他先是试着无声张开口，对面的风行止对他摇摇头。
风清扬还是顺风尚觉的意，学狗叫了脸两声。
人群一阵寂静，紧接着，四周传来清晰可见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吐了，风尚觉他还真有种，我原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想不到我们这位二皇子还真有本事，竟然能让三皇子学狗叫。这和自己的狗有什么区别，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
风行止再也控制不住这份明目张胆的羞辱，明明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什么二哥总是这样欺负人。“风尚觉，你出来我们打一架。”
“怎么？这是同情心泛滥，想要给你三哥找回点面子。来不及了，早在他四岁那年为了半块馒头跪在我面前，尊严这东西早都没了。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如果真想帮他，怎么那会儿不站出来，现在装什么好人做给谁看呢？”
风尚觉故意刺激这个一根筋认死理的弟弟，拣着他最受不了的点说。“哦，是不是今日君父来了，你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他面前好好显摆你的仁爱之心。让大家伙儿都看看，你是怎么兄友弟恭又是如何富有同情心。”
果然，风行止受不了风尚觉这话，跳着脚反驳。“风尚觉，你不要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坏。我压根就没你这么多鬼心思，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欺负三哥和别的事无关。”
多说无益，众人已经先入为主觉得二皇子说得确实也没错。
既然要站出来为什么原来不站出来，现在表现这些给谁看。
“是啊，四皇子，你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间点出现？”
风行止难以置信张大嘴，“我……”
已经这会儿，他自然知道自己着了风尚觉的道儿。
好在风翊生带着谢怀衣过来，风行止才找到主心骨。
“表兄，快来，二哥在这儿欺负人。”
不知怎么，谢怀衣人刚出现，风尚觉立马收起了刚才那脸狂傲变得正经了许多。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比之刚才有了点儿皇子的端庄样。
谢怀衣刚安顿下父亲，耗费太多心神，再加上刚才君主一顿试探，向来无坚不摧的谢将军头一次感受到心神俱疲。谢怀衣不放心父亲，让江白玉守在他身边。
至于自己，围猎才刚开始不久，他还有好多事。
这不，风翊生风风火火的来了，又拉着自己风风火火过来，一路嚷嚷着。
“大表兄，你一会儿可千万一定拉住我那蠢哥哥。”
“行止，行止怎么了？”
风翊生提起自家哥哥，气不打一处来。
半大的人撅起小嘴有口难言，“我哥他就是个傻子，我都跟他说了今日不宜与二哥争执，他非是不听，甩开我的手上去就和二哥斗。二哥摆明了做给他看，他要是不搭话还好。他这一站出来，没准儿二哥欺负三哥更加欺负的肆无忌惮，故意刺激他。”
风翊生板着一张俊生生小脸，眼神中写满对风尚觉的太多无语。
好在有谢怀衣这个主心骨在，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算找不到人做主。
“表兄你是不知道，就因为哥哥这副刚正的性子，我们已经在二哥那儿明里暗里吃过很多次亏了。今日，哥哥要是还在犯蠢，这么多世家的家主都在，没准儿还以为他缺心眼。”
谢怀衣声音温和，面对风翊生，神情中那点儿默然被他压下去，谢怀衣恢复以往的如沐春风问，“小翊别太担心，行止不是那么没分寸的孩子。况且今日人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起来。”
“那可说不定，我哥脾气上来，对面是头牛他都能毫无理智冲上前较量。”
好在他们来得及时，场面还不算太糟。至少今日，二皇子没和四皇子打起来。
风翊生及时将风行止拉开两步远，赶忙提醒他说。
“我把表兄请来了，这会儿不用你当这个活菩萨。”
岂料，风行止并没有觉得顺心。他眉头蹙得更紧，“不知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我看君父刚才神情似乎很不喜表兄与舅父。这会儿让表兄掺合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今日表兄主事。二哥再怎么胡闹也得给表兄点面子。况且大表兄又不是哥哥，怎么会有哥哥这样没脑子。”
风尚觉见谢怀衣过来，比刚才态度端正了许多。
“哟，怀衣公子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难道不应该侍奉在谢将军左右，我看刚才谢将军神色很是不好，难道这么会儿功夫人就没事了。”
谢峥嵘刚才半边身子瘫倒在地，可是有目共睹。
现在谢南睢出现在这儿，可真是个意外。
不少人心中暗自窃窃，想着谢家会不会有些消沉。毕竟得君王赏识和受君王生厌可是两回事。
岂料，谢怀衣这会儿人竟然来了。
神情看起来一如往常，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黯然。
谢怀衣搀扶起跪在地上半天不敢动的风清扬，“先站起来，胖的事有我。”
风尚觉见谢怀衣丝毫不带嫌弃，扶起这个家伙他有气没处儿撒。
阴阳怪气说，“怀衣公子这是想和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一样，好多管闲事。”
风行止听到这话人差点炸了，要不是风翊生拉住哥哥不放手。他还真有可能会和风尚觉掐起来。
“你说谁是东西？风尚觉你别以为你指桑骂槐我听不大出来。”
风尚觉压根没把风行止当回事，他无所顾忌挑眉道，“谁蹦跶的最欢可不就是谁，再说，说你是个东西不乐意，难不成，我还要说你不是个东西你才肯乐意。”
“风尚觉你……”
谢南睢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风清扬。轻声嘱咐道，“先擦擦你嘴角的血，伤口一会儿我带你过去找人包扎。”
风尚觉看不惯谢怀衣这般维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若是平日里维护谢南睢也就算了，毕竟他们亲兄弟俩。
维护风行止这个蠢货他也想得通，人家多少沾亲带故表兄表弟自然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够比。
维护风清扬算怎么回事？他又不是谢家人。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还是不劳怀衣公子费这个心了。”
风尚觉上前想要拽过风清扬胳膊，被他有意识躲过去。
见状冷笑道，“怎么？胆子大了也敢忤逆我，他护得了你一时难道护得住你一辈子？人家可是有自己的亲弟弟，你又没谢南睢那家伙好命。识相点儿赶紧过来，免得一会儿惹急了我指不定还要学多少次狗叫。”
以往谁不知道谢怀衣最是与人为和，旁人很少能看到他生气。
可是今天，就在此时，风尚觉亲眼看见向来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谢怀衣，竟然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狗杂种在斥责他。
谢怀衣面色不虞道，“二皇子，原本你们的家事自然由不得让我来插手，但今日围猎既然我主事，自然有些事我也不能放任着你来。人，我先带走了，别的事后说。”
风行止张大嘴巴难以置信道，“诶，你说真是奇了怪，明明三哥之前也没怎么见过表兄，为什么就肯跟着他走。我之前好心问过他多少次，一次都没主动搭理我。”
风翊生也是觉得奇怪，不过既然人已经带走，现在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没看到二哥已经面色如铁，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找二表哥。”
一时不察，风尚觉竟然气不过，对着谢怀衣的背影叫喊道。
“谢怀衣，我知你平日最是平易近人。可你既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下我的面，自然也知道我风尚觉是什么脾气。左右不过一条狗而已，你要拉走便拉走。不过今日之后，你我的梁子正式结下，日后免不了你要多替你身边这条狗担点心。”
风行止问弟弟，“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翊生一句话也没有。
周围劝阻的声音不少，更多对着谢怀衣。
“是啊，怀衣公子，为着一个外人确实不划算。三皇子再怎么也算是二皇子带出来，你这样不给他面子。恐怕你护得住他今日也护不住他以后。若日后二皇子因为今天的事迁怒于他，到时候你又该如何是好。”
也有多少看出点儿道行的人，出声接话道。“我看不至于，二皇子不仅仅只是为了三皇子的事生气，应该是单纯看不惯谢怀衣这般维护一个外人。要知道上次谢南睢在谢怀衣有意纵容下，打折了二皇子一条腿，事后他也只是单纯找谢南睢麻烦。”
此话一出，众说纷纭。
“你们还记不记得，有段时间，二皇子总是喜欢围着谢家门头转。原本我以为他只是单纯想找谢南睢麻烦，可后来我又隐约觉得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好像在等的人是谢怀衣，尤其是刚才，你们刚才瞧见他看谢怀衣的眼神没有，原本看四皇子的眼神带着倨傲不羁。后来听到谢怀衣过来，眼神立马严肃很多，更多的好像是一种重视。”
“啊！”
惊讶之声远大于此，“为什么啊？”
“诶诶诶……都散了散了，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扑风捉影的东西还是要不得。”
话虽这么说，八卦的众人可是眼神通通瞥向追上前去的风尚觉。
结果人家怀衣公子一个眼神也没给，神色自若道。
“我既护得住他一时，护他一辈子又何妨。”
“谢怀衣你……”
谢怀衣带着风清扬走后，半天时间风尚觉站在原地人都没反应。
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风行止戳戳弟弟的胳膊，小声耳语问，“小翊啊，你刚才看见了吗？二哥好像都快要哭了。”
风翊生神色肃然警告道，“闭嘴，哥哥不要胡说。二哥就是单纯觉得表兄害得他失了体面。”
“是嘛？”
“哦，好像是的。”
跟在谢怀衣身后的风清扬，终于不是个哑巴。
他神色拘谨面带惶恐问，“公子为何甘愿冒着得罪二皇子的风险，也要救我呢？”
他言语中的谨小慎微，谢怀衣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
风清扬和谢南睢相差不过几天，谢怀衣多少对他还是有些印象。
当时宫中生下一位皇子的消息，还是谢峥嵘第一时间和他说。
君主原是不认风清扬这个儿子，还是谢怀衣请父亲前去说情留下他。
谢怀衣当时年纪不大，若说菩萨心肠他也没那么好。
只是不想这个和谢南睢一般大小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命。
他当时怎么说的，大概这么对谢峥嵘说。
“就当是为阿睢祈福，何况一条人命活下来以后多少也是希望。”
谢家当是出了谢江南那档子事，谢峥嵘大义灭亲。也算是给了风东来一个踏踏实实的保证。
刚好遇上这档子事，这时候谢峥嵘一句话胜过所有反对者的声音。风清扬就这样保下来一条命，哪怕后来生下来以后的日子并没有好过一些，不也磕磕绊绊长成现在这模样。
风清扬听见他对自己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锄奸扶弱，匡扶正义，这是谢家人的立身之本，原本就是我们的责任。况且，今日围猎，怀衣自然不可能看着三皇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受这个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