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桑九出现,众人对谢南睢生擒麒麟兽的消息似乎一点没感觉到意外。
轰轰烈烈的围猎,结束得猝不及防。
好像什么都没干,又好像什么都干了。
谢南睢不仅安然无恙从魏家墓冢出来,人也沉稳了许多。
无视旁人的异样眼光,谢南睢像没事人一样和兄长打招呼。
“哥,你看我今天是不是给你争气了?老头儿一会儿见了指定乐得找不着北。他要再说爷是废材没用这些折损人的话,到时候我放麒麟兽出来咬臭老头儿。”
谢南睢径直上前,看出来心情挺好,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调侃。
林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竟没一个人主动说话。
谢南睢觉得纳闷问,“半天时间不见,大家怎么生分了许多?”谢南睢出来的时间刚刚好,好到根本没发现这里出了什么事。
他还以为魏家那件事是今日围猎兄长特意安排的,不过现在看大家表情似乎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个个不说话哑巴了,难不成这是嫉妒我拔得头筹,抢了各位的风头。”
谢南睢回来的路上,特意打量过周围人。
寻常的世家子弟无一垂头丧气,要么就是叫苦连天。
就连一向看谢南睢不顺眼的任铎,这次出奇的沉默。
象牙山作为围猎重地,自然有供人休息的安置点,谢南睢走到谢怀衣身旁,轻车熟路找到水囊先是递给,身后一直跟着他的桑九。
“呐,喝口水歇歇,今日多亏了你来。”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简直捅了马蜂窝。
任铎身后有位憋了一肚子气的长老,毫无风度指着谢南睢的鼻子骂。
“作弊!谢家小儿你这是作弊。”
“是啊!刚才我就想说了,哪有人作弊做的这么理直气壮。要我有天女相助,指不定那头麒麟兽现在也是我的囊中之物,还有他谢南睢什么事。”
谢南睢没理会这些阴阳怪气的声音,见桑九摇头,他自己抱起水囊仰脖子灌。
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没一会儿灌自己一个水饱。
不服输的那些人,见拿谢南睢这个无赖一点办法也没,将矛头全部指向谢南睢身旁的谢怀衣。
“怀衣公子,虽说谢南睢是你亲弟,可你不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包庇这个人啊,我们可是极为信任你。”
谢南睢不管别人说自己什么坏话都行,他最是受不了这些小心眼的家伙诋毁他兄长。
谢二公子的脾气冲,兴头儿上自然不允许有人触这个霉头。
“来,谁不服站出来。别像个娘们一样躲人背后嚼舌根,如果都不服那你们都站出来。”原本好心情没了大半,谢南睢踹走面前歇脚的凳子。
木头做的凳子应声而裂,谢二公子头一次实打实在众人面前显得无所畏惧,又底气十足。
他甩了甩袖口,从袖口滚落出那只极为袖珍的麒麟兽。谢南睢吹响口哨。麒麟兽抖动脑袋,得到他指令瞬间变成庞然大物,张开大口冲挑衅谢南睢那些人,甩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谢南睢余光瞥了眼兄长身旁这个面生的少年,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丝的阴狠。
笑话,真是昨夜没睡好,在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中竟然能看到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恶意。
谢南睢没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他若无其事对着面前那些人说。
“麒麟兽还未认主,既然你们个个都不服,爷不妨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能降服得住它,它就归属于你们。你们若是降服不住,可别怪我没给你们这个机会。到时候,给爷闭上你们这张臭嘴。爷听着心烦。”
“谢南睢,你最好说到做到,别耍什么花招糊弄我们。各家主还没走远,自然都是见证人。”
谢南睢无所谓耸耸肩,摆了摆手。转身对谢怀衣笑笑,面对桑九的神情确实有些过于的谄媚,刚回到谢怀衣身边的江白玉简直没眼直接看。
结果人家桑九依旧板着张脸,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冰山大美人。
“既然你没事了,我也该走了。”
谢南睢有心挽留,实在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压根没留意到桑九临走前,看向谢怀衣身旁那凝重的一眼。
“啊?就这么走了,急着回去干什么?不是今日围猎还不算完,……哎……你还没说,我们下次见面是何时?”
刀光剑影,碰撞成花。
桑九走后,谢南睢终于发现自家兄长神情似乎不对劲。好像比那次初见桑九时还要表情严肃些。
他凑上前去小心翼翼问,“哥,你是在不开心吗?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什么我一出来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儿。”
谢南睢的问题很多,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谢怀衣的身旁会多一个莫名其妙的坏小子,谢南睢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什么人。
为什么他眼神中的恶意,那么显而易见。
“哥,你从哪儿找的乞丐?还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的人。”
谢怀衣缓过那股难受,终于赏脸回答谢南睢这个问题。
“阿睢别贫,这是三皇子。”
树林一端麒麟兽逼得那些人节节败退,漫天的红叶纷纷掉落,偶尔还能捡到几个山核桃。
树下的谢家人面容平静,尤其谢南睢根本没当这是一回事。
“三皇子,不就是那个不受人待见的小可怜。哥你真是同情心泛滥,什么人都往自己身边领,万一吃力不讨好了怎么办?”
“阿睢!”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老头儿呢?怎么找了几圈也没看到他的人。”
谢怀衣递给风清扬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语气无奈说。
“阿睢小孩子心性,别把他的话当真。”
风清扬低下头,诚惶诚恐摆摆手。
这茬过去,那头接着来。
那些人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没降服得了麒麟兽。
麒麟兽是神兽,自然不可随意伤害它。
“谢南睢,你别笑得太得意。刚才有天女在,你降服得住它是你运气好,现在无人助你,有本事你让它低下头颅和你结认主之契,我们才算真正心服口服。”
谢南睢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不屑说。
“你们没用,自然看不了别人比你们厉害。爷又不是你们这些窝囊废,一个比一个蹦跶得欢,怪不得给了你们这么多年时间,还不是没用。”
他口哨一吹,一曲不成调的哨声自然而然,顺着风声往过飘。
麒麟兽先是表情一顿,慢慢张开嘴的尖利牙齿收回去。很是乖顺往谢南睢这个方位看过来,然后迈动四条腿走过来。
它每走一步,周围人的心跟着颤一下。
直到走到谢南睢身前,众人也没能收回自己惊讶的下巴。
谢怀衣的眼神担忧,谢南睢递给兄长一个安心的眼神。
伸出手去,摸了摸麒麟兽的爪子。
紧接着,跌破人眼球的事情出现了。
一道白光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谢南睢伸出的那只手往上飘。
看不懂字符的契文密密麻麻包裹住他们,风行止睁大眼睛问弟弟。
“谢南睢这是在干什么?”
风翊生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还是他们身旁不知站了多久的云知术懂得东西比较多。
“这是结契,神兽认主百年难遇的好际遇。今日有幸能见到,诸位也算是有福了。”
他这话当然不光说给风行止兄弟,更重要的是说给周围的家主们听。
闻家家主脸色尤其僵硬,语气听起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呵呵……真是看不出来,谢家小子还有这能耐。”
这时,在他身后的长老及时提醒道。
“这样看来,上次薛家那次是不是也是谢家这位收的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哑口不言说不出什么话。
“我就说谢家小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会驭兽,他平日最是不学无术我还能不知道他。原来那次真是被这家伙捡了漏。藏得挺好么,要不是今天我们恐怕还不知道,谢家还有这么一位人不可貌相的小公子。”
说这话的人,至于是真心还是讽刺,这些都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一时之间,谢南睢名声大噪。
他有通天之灵,怪不得受天女青睐。
回程的路上,风行止很是高兴问弟弟。“这么说来,以后有谢南睢这家伙在,我们兄弟俩在哪儿都可以横着走。”
事实确实如此,不管谢南睢因何手段,至少现在他是真的风头无二,和往常争相讨伐不同,谢家现在真是门庭若市,哪儿哪儿都是满脸笑意的体面人。
奇怪的是,谢将军自那日围猎回来,无缘无故开始生起病。
不过这并不影响风东来对谢家的忌惮,天女出现,原本该君主让贤,新的上位者出现。
到现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尤其最近上京最是炙手可热的话题是押宝。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有朝一日谢南睢这个浑小子竟然有此造化。之前是谁说谢家后继无人,照我说,看这势头,谢家至少辉煌百年不在话下。”
“不是说天女出现是为了新的君主上位,为何她要一直帮助谢南睢。难不成……”
大逆不道的话还没等说出话,赶紧被身旁的人匆忙制止住。
“难道你们忘了当初谢家先祖发过誓,谢家后辈誓死效忠风熵必不会有二心。”
酒楼里人来人往,喝酒的人喝大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可说不定,要我说,现在最靠谱的办法就是找一位公主嫁给谢南睢。反正谢二公子也到适婚年龄,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既能安了君家的心,又能牵制住谢南睢。”
有这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赐婚的消息传到谢家,谢南睢整个人都快炸了。
“搞什么?这些人难道是疯了吗,竟然将风恣意那个疯婆娘赐给我。”谢南睢挥开身前的人,烦躁溢于言表。
拒绝道,“我不娶,谁爱娶谁娶。反正爷这辈子就是打光棍去寺庙里当和尚,也休想让我娶风恣意那个疯女人。”
同样的话也在宫中上演,一位红衣似火的姑娘怒不可遏,掀开身前碍事的人,提腿就往风东来的宫殿跑。
“君父,君父我不要嫁给谢南睢那个浪荡子,你快收回消息让那些人回来。”
以往总是疼爱女儿的风东来,这次却是意外的愤怒。
“放肆!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不嫁给他你想嫁给谁?谢怀衣那个病秧子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父女俩第一次僵持,公公还在试图劝慰风姿意。
“我的姑奶奶啊,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千万别给陛下添乱,这桩婚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就安安心心备嫁吧。”
此话一出,长廊前的亭柱拦腰折断,风恣意手中的软鞭却毫发无损。
就在这时,谢南睢抗旨不从的消息顷刻间传来。
宫殿中一声震怒,紧接着杯盘狼藉,得到消息的风恣意心情无端好了许多。
“算那家伙识相,不然敢觊觎姑奶奶,见了面我指定抽死他。”
这件事后来怎么样了,自然不了了之。
所有人知道,风东来这是彻底恼了谢家。
不过在这之后,发生了一件喜闻乐见的事,就是各位皇子可以开府出宫。为这儿,得到消息的风行止第一次感谢谢南睢,虽然很是不想承认谢南睢功不可没,不过这件事确实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大概他们的存在,时刻提醒着风东来地位不保,哪怕亲生父子,也免不了心生忌惮。
有小道儿消息说,君主自从围猎那日,从象牙山回来,没有一日睡过一个安稳觉。
反观谢南睢这些日子,确实老实了许多。
不再张口闭口臭老头人,自从知道谢老头儿是他祖父,谢南睢说不清楚内心具体是什么感受。
雅间入室有一道屏风,屏风分为内厅和外阁。谢南睢每次来兄长这儿总是被这道碍事的屏风绊住脚,今日也不例外。
他人刚进去,身后的枝繁叶茂手忙脚乱扶起他。
长榻矮桌,两人对饮。
谢南睢看见云知术这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尤其这些时日还多了一个叫风清扬的家伙,搞得他来见兄长都得提前问问江白玉那家伙有没有时间。
“往年不应该早走了,怎么今年到这时候你人还在这儿。是我们的茶水点心还吃,还是你这家伙真看不懂人眼色。”
不出意外,兄长又要为了这家伙训斥自己。
果然,谢南睢话音刚落,谢怀衣的训斥声立马来。
“阿睢,不可无礼。”
云知术压根没把谢南睢的挑衅当一回事,反而云淡风轻说,“二公子还是别费力气了,多事之秋,这段时间自然不能放你出这个门。”
说来可笑,谢南睢竟然能被一个外人拘禁住。事实就是这么离谱,兄长如今听不进去谢南睢的任何话,通常这家伙说什么是什么,就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谢南睢冷笑,“多事之秋,具体什么事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了你在这儿狐假虎威。云知术,这里不是你云家。爷的人身自由,还轮不到你来做这个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训斥声,“老子说他能做得了主,你还有什么问题冲着我来问。”
听清谢老头儿这声熟悉的大嗓门,谢南睢整个人肉眼可见蔫了。
他耷拉下脑袋,“一个月零八天,我再不出去,没准儿外面那些人还以为我在家坐月子。”
一记冷眼扫射过去,谢南睢果断闭上嘴。
“还不快滚,愣在这儿干什么?”
谢南睢能干什么,不过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为何一直避开自己,又不肯让他出谢家这个门。
和以往小打小闹不同,这次是来真的。
谢南睢刚到手不久,还来不及磨合的坐骑被谢怀衣收制在谢家那副千山万水百兽图。
谢南睢还是第一次看见画里面能藏东西,原来都是他孤陋寡闻眼皮子浅。原以为得了这个风头,不仅为老头儿争得了一口气,更重要的是,他还得了这么一头了不起的神兽。
回来不该夸夸他吗?结果老头儿一句话都没,打击倒是接踵而至。
先是派雪寒见冷无霜两位冰疙瘩,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后来更是得寸进尺,说他顽固不化要多加管教。
这些日子,虽是监禁,谢南睢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相反,每日他的日程安排得最满,天不亮就得起来闻鸡起舞跟着冷无霜他们练剑。
用过早饭后,堆积如山的珍藏典籍实打实放在他面前。
也是知道谢南睢过目不忘的本事,谢怀衣一点没让他歇着。
家里的气氛尤其沉重,谢南睢又不真是个傻子。
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差不多持续两个月,这一日,谢南睢终于按捺不住问他面前出奇沉默的谢怀衣。
“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不然你总不会无缘无故让我读这么些牛马不相及的书。若是术法一类的书也就算了,你让我读兵书干什么?我又不会排兵打仗。还有这些吊书包的心术又是怎么一回事,无缘无故谁会想着害我呢?”
别看谢南睢嘴上说得轻松,事实上他心里也没底。
“哥,从围猎那日,你和父亲就开始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还是说,因为上次拒婚一事。君主生了怒。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如果真是这事我可以去风尚觉他爹解释这个事。他要是觉得实在气不过打我一顿也行,再不济关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