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您说您这又是何必,不说了我们姑娘不吃人,从了她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这种舍生忘死的宽阔胸襟。。。。。您现在气走了姑娘,少不得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真是闹心。”廿白识揉揉后脑勺,一脸的斗大如牛,姑娘姑娘劝不了,公子公子又没辙,他这随侍做得可真是失败。
谢南睢笑吟吟看起来心情倒挺好,被人栽大葱似的埋在泥土里,张望着一颗脑袋还有闲情逸致找乐子玩。
“你们姑娘不是有你们这两位死心塌地的随侍,干嘛舍近求远找爷这么个浪荡子。”
哦,只能说误打误撞,碰巧被他赶上了。
廿白识一言不发,埋头蹲在谢南睢身后,不知从哪儿抱过来两颗圆滚滚的大石头,目测能有千斤重,看起来死沉死沉的,以前听过绑石沉塘,没想到今天被他遇见了。
少年随风飘荡的红发带打着摆子,他连连摇头求饶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什么非要这么粗鲁,哎哎哎……你让你家姑娘来,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说,事也不能做得这么绝,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凡事都可以再商量商量,你说是这个道理吗哥们。”
廿白识不听,他手下的动作也没停,嘴里敷衍道,“这也是没得法子,谁让公子得罪了我家姑娘,我们这些做随侍的,主子开心我们开心,既然主子不开心我们得把场子找回来,公子就多担待担待。”
他在两边石头上绑了死结,看样子是防止谢南睢要掉下去,不过这样一来,谢南睢更不容易跑了。
谢南睢四十五度眺望天,也不知道上京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他耷拉着脑袋被直射下来的阳光晒得蔫哒哒没了精神。
心里一阵唏嘘,“唉,这都造的什么孽…”
廿白识两头拽了拽,试试力度够不够,发现差不多可以,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退后两步和谢南睢遥遥相望,人还是早晨那个人,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就跟霜打了的茄子蔫头巴脑。
廿白识安抚谢南睢,“公子别这么丧气,您还有半天时间考虑,万一想通了,用嘴拽拽绳子上的铃铛,我们离得不远可以听得见。”
谢南睢抬起头无精打采,“你们还不如一刀砍死爷来得痛快,干什么非要这样折磨人。”谢南睢心头是有气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起那双淡漠的眼睛气就散了。
廿白识对谢南睢还是有些忌惮,再加上这个人对他们姑娘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态度自然是好的,“公子别这么颓废,您现在对我们来说是个宝贝,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谢南睢苦笑,嘴里损道,
“宝贝?可别扯了,你见过谁家宝贝被人当棵葱埋在土里霍霍。怎么?想等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给你们养鱼塘呀。你们最好……”
廿白识匆忙蹲下,及时捂住了谢南睢嘴,一脸慌张。“嘘!公子别说话,婆婆来了。”
龙头拐杖墩地的声音很独特,廿白识窝在泥坑里,急得眼珠子都在上下左右飘忽乱转,嘴里念叨着,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婆婆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后山,不是才打过照面,唉,,她来后山一般都没好事。”
廿白识无瑕顾忌谢南睢,心不在焉嘱咐了句,“公子好生待着别乱跑,你解不开这道捆灵绳,若是被婆婆发现你要溜,我们可就谁都护不住你。”
他说完头也不回往木屋跑,片刻没了踪影,留谢南睢一个人在泥洼地里自生自灭。
谢二公子没当回事,满心惆怅唱起了悲伤曲,“小白菜呀地里黄,风吹草低望爹娘,不见当初小儿郎,泥巴地里泪汪汪。。。。。哥啊,我亲爱的兄长,你弟弟被困在这荒郊野岭,回不去了。。。呜呜呜你再不来,就真的见不到我了。”
大概兄弟俩真有感知,谢怀衣此时的表情并不是很好。
宫殿两旁重兵把守,巍峨耸立的顶梁木堪比擎天柱,成排的格子栅在昭华殿洒下一片整齐的光影,穿过高耸的云屏,卸了铠甲换了一身官服的谢峥嵘,带着谢怀衣步履从容走进了内殿。
主位上蟒袍加冠,年过半百的君主风东来,鹤发苍苍,两鬓斑白。君主眉阔额宽,一张久经风霜的眼神中,精神烁烁,目光如炬。
见谢家人进来,他停下笔站起身来,满脸笑意下位迎接。
“谢将军戎马半生,劳苦功高功不可没。风熵有谢将军在,孤才坐得稳这江山社稷,多年无忧,将军实在辛苦。”
谢峥嵘年逾六十,一身铁骨,忠诚无二,他撩开长袍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上,掌心朝内,拱手于地,叩首君王行跪拜大礼。
“老臣惶恐,幸不辱命。”
君主仰面而笑,面色随和。
“谢将军快请起,……来人,给谢将军看座。”
谢老将军一脸惶恐,“使不得,使不得。”
风东来言辞凿凿,不假于色。“你我之间,何须见外,孤无你谢家无以至今日,不说当得起一声坐,今日谢将军凯旋,孤唤你一声国父都是应该。”
谢峥嵘将头埋得更低,姿态谦卑,发自肺腑以表忠心。
“君主明鉴,谢家世代肝胆,无半分谋逆之心,死生不论身处何地,寒衣裹尸都是风熵王国的将士,若有二心,万死难辞其咎。”
谢怀衣看到君王听到此话,笑容越发真诚了几分。
“将军严重了,孤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也罢,在你眼里总是规矩大于天。”
一阵寒暄过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大殿之上,君王风东来问,“将军功在千秋,孤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赏赐,再珍稀贵重的物件,怕都配不上将军这般丰功伟绩。封官加爵,奇珍异宝,只要将军想要的,尽管可以开口,孤无不答应。”
谢怀衣先父亲一步跪下身,行了全礼。
风东来弯起嘴角,“怀衣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谢怀衣跪地不起,替弟求情。“舍弟无状,因一些小事,与二皇子起了争执,怀衣替阿睢给二皇子赔礼,望陛下明察。”
谢峥嵘听到此话,脸色铁青,相继跪下。
“竖子顽劣,教化不端,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老臣的错。今日回去必严加管教,立身作则。”
风东来笑得开怀,嘴上无所谓,一身大气。
“不妨事不妨事,都是少年郎之间一些蝇头小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就行,谁还没个意气风发的时候,不值得如此当真。”
真如此吗?怕不见得。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惊天地动鬼神的大动静。
“不行,君父你可得为儿臣做主啊!”大殿外两位奴仆抬过来一担架,风尚觉捂着嘴,鼻青脸肿都快肿成了猪头,说话牙齿都在往外漏风。好好一个人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面目全非。看着确实有些惨不忍睹。
谢怀衣拧眉,满心的有口难言,这情况只能见招拆招了。
殿前风东来一脸嫌弃,怒斥道,“出息!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死样子。”
风尚觉的公鸭嗓尖利,趴在担架上半拉着腿。
“都怪谢南睢,都是他打的!君父看看,他当着那么多人面,打得我还不过手,生生打掉了儿子一颗牙,还打断了儿子一条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怎么敢!……君父可得为阿觉做主。”
有那么夸张吗?谢怀衣看过去,风尚觉避开了他的眼。
刚才还一派祥和其乐融融的大殿,现在气氛意外的僵硬。
一脸随和的君主再也笑不出来,他为难看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
谢峥嵘伏身先认下了这份罪,
“陛下放心,老臣管教不严,二皇子所受之苦,若真为小儿所为,老臣一定会给陛下一个交待。”
君主不似刚才那般好说话了,意有所指颇为为难。
“少年意气,打架斗殴本是常事,只是小公子下手未免有些太重,打得阿觉怕是三两月都见不了人,孤也是父亲,有父者爱子之心。……更何况,月夕来临之际,新一任天女临世,孤的这些儿子,无一不可缺席。”
谢峥嵘不疑有他,一脸惭愧。“老臣有愧。”
谢怀衣目光一寒,为谢南睢解释。
“父亲,谁是谁非还不一定。那日我也在场,此事是二皇子挑事在先,阿睢只是防卫而已。”
谢峥嵘脸色难看,刚正不阿。
“以下犯上,不可饶恕,哪来这么多借口,错了就是错了。”
谢怀衣不理解,还在给谢南睢争取。
“父亲,君臣有别,可理大于天。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阿睢做事无愧于心。”
君王风东来神情莫测,
“哦?那怀衣公子既是说说,阿觉做了什么有所不为的事,以至于遭此毒手。”
谢怀衣给了风尚觉一个正眼,
“二皇子不妨自己说说。”
风尚觉周身的不自在,却满脸不甘。
不屑一顾道,“我不就阉了他谢南睢一只狗,那也是那只死狗罪有应得,我堂堂皇子别说是只畜生,就是打杀了个人,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越说越有理,终于在谢怀衣面前有了底气。
“可你看看,他谢南睢欺人太甚,为了他那只癞皮狗,对我下此狠手,若不是那日有外人在,阿觉现在有没有命来见君父都是另说。哇哇哇……君父可要给儿臣做主,不能轻饶了谢南睢。”
谢怀衣面部的线条冷硬,没了一贯的如沐春风。
“那何止是一只狗,灭霸有名,它通人性。曾救阿睢于危难之际,君主重义,仁义礼智不分贵贱,何来的畜生之分。”
风尚觉有恃无恐,一脸的不以为然。
“怀衣公子怕是失了智,说破了天它也是一只畜生,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场面僵持不下,端的是云淡风轻的君主发了话。
“既如此,那派人去请谢府小公子谢南睢过来。孤也想看看,什么叫做仁义两全义薄云天,为了一只狗不惜如此,谢小公子可见也是性情中人。”
谢怀衣心中隐隐不安,风尚觉不顾伤痛,讽刺笑出了声。
“可我听说,谢南睢畏罪潜逃,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此话当不当的真?”
谢峥嵘脸色骤然大变,谢怀衣深知现在多说什么都是狡辩。
偏生那个搅事棍偏过身子,凑上前,直视谢怀衣意味不明挑衅。
“原来他还知道怕呀!……怀衣公子可知,谢南睢跑去了哪儿?”
“他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知不知道……若是今天回不来,因他一人,害得谢家军珠玉蒙尘,沦为当朝笑柄,日后可有的说了。”
“……他应当……是不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