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那儿出来?”谢南睢兴致勃勃问,结果对方对他半搭不理。
桑九抿了一口清香的桂花酿,轻声道,“不该问的别问,好好喝你的酒。”
谢南睢一听也没执着,他这人最是想得开。
“好,不问就不问。”声音敞亮的店小二手脚麻利上齐了菜,谢南睢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香味十足的女儿香。这名字也是起得好,接连一饮而尽足以见谢南睢对它有多喜欢。
店里生意火热,店小二迎来送往忙得半刻不曾停歇,谢南睢喝完两盅喝大了,脸烧得通红。
有些人就是喝不了,又特别喜欢喝,说得就是谢南睢这种菜鸡。
说书先生摸着长须胡子,手拿一本卷轴,坐在堂前故作高深道。
“说来也是稀奇,近日城中无缘无故多了一位盗墓贼,这贼身手了得,修为上佳。最是喜欢游走在一些阴森幽静的鬼宅,又或者喜欢挖一些名人修士的灵墓。不少世家祖坟齐齐遭殃,派出去多少能人修士通通无功而返。有知情人说,他是在找东西。至于找的是人还是物?还有待商榷。不过看他神出鬼没,即使找到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堂下有人提出质疑,“贼就是贼,说再多他也是偷东西。人死如灯灭,那陪葬墓里除了逝者灵柩,左不过一些仙门陪葬法器。不好好修仙问道,竟钻这些歪门邪术,谁知道到底安得什么心?”
慷慨激昂的人很是不少,“照我说,就应该去请怀衣公子出面,谢家门生大有作为,不过一区区小贼,根本不在话下。”
提及怀衣公子,一时众人眼神齐刷刷看过来桑九这桌,面色各有各的不同。总之还是那句话,一言难尽啊真是一言难尽。
谢南睢喝得云里雾里,出声问旁边的伙计。
“他们不好好吃饭,为什么这么看爷?难道才发现爷长得俊俏~”
店小二假笑道,“您长得俊那是不争的事实,不用旁人来说。”他眼珠子一转,瞅到空掉的酒瓶,俯身热切问道。
“谢二爷,喝好了没?要是没喝好女儿香我们店里有的是。”说完立马从一旁搬过来两坛,木塞一拔,态度殷勤还想继续给谢南睢满上。
岂料对面忽然一道无形的力钳制住他的手动弹不得,那位存在感很强的冷面姑娘,开口对他说。
“放下,这里不用你帮忙。”
伙计愣了下,缓过来立马赔着笑说,“那就好那就好,小的鲁莽还望姑娘见谅。”那坛刚开封的酒又被店伙计原封不动搬回去。见此,周围人眼中多了些许思量。
说书先生为活络气氛,接着说。
“听说最近裴家那位被休弃的大娘子疯了,有事没事就往湖中跑,唠唠叨叨整日对着一条红鲤鱼说话。要说不正常,她有事没事还喜欢去裴府转转,看看他那长睡不醒的大儿子。可若说不正常,你们有谁见过,人对着一条鱼磕头行礼,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老先生,那倒是还有什么新鲜事,你接着说啊,别故意吊人胃口。”
说书先生撑开一把折扇,低头慢悠悠喝了口茶,慢条斯理接着说。
“城东往南的薛府,诸位可曾听过?”
一众人满是嫌弃摆摆手,“提那腌臜地方作甚?里面的人早死了多少年,那地方现在就是一废弃宅子。平日路过那地方我们都得绕道走,大白天说这些干什么,多让人瘆得慌。”
说书先生不慌不忙接着道,“薛家以前好歹也是仙门世家中举足轻重一氏,当年要不是薛家家主色迷心窍,也不会惹祸上身,惨遭一鬼婴屠尽满门。”
“那也是他薛义咎由自取,放着好好的世家小姐不珍惜。非看上什么一风尘歌女。妓子无情,仙门世家的脸都快被他给丢尽,有这报应也是正常。”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来话长,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场知情人倒是不少。
“可怜那位还未满月的薛家少爷,要是现在活着,少不了也是一英俊少年郎。”年岁应该和谢南睢差不多大,真是可惜了。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伙人。
店小二将楠木桌椅擦得油光铮亮,招呼新来的一众金尊玉贵公子哥。热情道,“各位爷,快请坐。想吃点什么随便点,本店招牌菜挺多……”
说书先生接着道,“可我这次要说的不是这些,就说那日薛家满门倾覆。你们可有谁曾进去看看,那位薛夫人是否真咽了气。”
众人大吃一惊,张望着互相看。
“老先生,这话你可别空口白说,吓死个人。”
店小二这时猫着腰压着声,有理有据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不,前几日薛府大门忽然敞开,里面出来一蒙面女子。见人也不说话,神色很是怪异。她出来很有目标一直往城门走。难道你们没发现那些穷叫花子这些日子销声匿迹,有眼尖的人说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小破孩,全被带到薛府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
店小二看了眼醉醺醺的谢南睢,继续说,“这就不得不说,其中有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很是机灵,半途跑到谢府门前呼救。可惜未喊出口,就被女子一手拖了回去。”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又语气不明说道,“怪不得,谢家这位二世祖,那些时日不是整日混迹在这群叫花子中,结果人家出事他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你说人回来就回来,半天时间不到,第一时间牵着位美人跑来酒楼喝酒,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耍什么威风显摆?”
“你小声点,要是被他知道,一会儿又得闹事。”
平头老百姓当然不想和谢南睢起冲突,可这不代表有的人。
桑九冷眼看着,有位衣冠貌然的男子闻声不屑,“他谢南睢有也就这点本事,要不是他老子爹还有谢怀衣护着,我们认得他是谁?”说话的男子看衣纹配剑,应该是仼氏一族。
不过仼氏如今虽然没落,好歹也是有门有派一代。
“仼铎,小声点,说好了我们进来就是看个热闹,你招惹他干嘛?”
仼铎瞪了一眼邻桌醉醺醺的酒鬼,“我就是看不惯。你说明明同样都是人,他也就比我们会投胎而已,干什么都得避让。我今儿不仅要说,还要当着他谢南睢的面说。”
木椅划拉地面的摩擦声很是刺耳,说书先生也不说书了,大家纷纷看向这边。仼铎磨刀挥挥走到谢南睢身前,“谢南睢!你就是不学无术只顾游手好闲的二世祖,这次闹了这么大事,搞得满城风雨惊动各大世家。原以为你死了结果你小子倒挺命大。半月不见,结果还是这副臭德行,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年纪轻轻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桑九手指刚动,就被伏案满脸醉意的谢南睢一手制止。
他醉醺醺站起身,东倒西歪撞上叫嚣最狠的那位公子哥面前。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店小二如临大敌,慌忙想上来劝。结果自家掌柜对他摇了摇头,小二也就站着没动。
谢二公子虽然吃醉了酒,可不代表他没了意识。
他醉眼朦胧看不清人,伸出一只手指软塌塌提不起力,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狂妄。“看不惯爷又如何?上京看不惯爷的人多了去,你算老几?”
店小二见众人憋笑,忍着难受上前替谢南睢扭正位置。
“谢二爷,人在这边,你刚才把人撞歪了,没对准方向。”
谢南睢睁大了眼,还是觉得模糊。
“哦,那你让他站我面前,我们再论论。”
店小二忍俊不已道,“不用了,小的已经给您转正好角度,您现在可以畅所欲言。”
谢南睢原地呆滞了会儿,转头问桑九。
“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桑九继续抿了口桂花酿,轻声道,“你刚才在挑衅。”
谢南睢哦了声,接着挑衅道。
“爷管你看不看得惯,反正又没吃你家米。”
仼铎受不了谢南睢这般目中无人,他这是公然在羞辱他。
不过他找过来的目的不是这儿,兴事冲冲放话,“谢南睢,你有种月夕围猎和我真功夫比试一番,别一天到晚张口闭口自称爷,真赢了我,我仼铎也敬你是条汉子。”
谢南睢没说话,他生怕那位冷面姑娘帮腔,赶紧用激将法刺激,挑衅道,“谢南睢,我知你胸无点墨,又无修为在身,可这围猎乃是世家大族必备技能,你该不会到那时候当着君主面,还要由你兄长给你撑腰。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到时候怕是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谢南睢!谢家二公子,是一个没断奶的废物。”
说到这儿,大家可就有的计较,看不惯谢南睢的何止仼铎一人,又一位世家子弟站出来。
“就是,谢二公子,往年你借着尚未成年,身体抱恙躲过多少次围猎?今年我看你拿什么借口偷懒。风熵国规,凡是上京有名的世家公子都得参加,月夕围猎可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正当较量,今年我们可等着看你如何大展身手,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谢南睢对此兴致缺缺,又不想在桑九面前失了颜面。
借着酒意作祟,一逞强还真给应下来。
“去就去,到时候爷让你们这些瞧不起人的东西好好看看,什么叫做百里穿杨箭无虚发。”
目的达成,气氛瞬间高涨。“大家伙可看好了,谢南睢既然答应了到时候可由不得他反悔。我们就等着瞧,看谢二公子到时候怎么个意气风发?”众人哄堂大笑,显然根本没把谢南睢当回事。
一旁的桑九眼神暗了暗,一手扶过醉醺醺的谢二公子,另一手丢下银钱。
“小二,结账。”
店小二看了眼没怎么动的满桌饭菜,诧异问。
“姑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胃口吗?怎么半筷子没动。”
桑九看了那边天色,手中的谢南睢好像一个提线木偶。
她不经意开口说,“本来我们喝两杯酒壮壮胆,再多打听点儿消息,去薛府看看。世家公子应该最不缺的就是胆色,但你看,今天也只能到这儿。去薛府的事儿,只能等到明天再来。”
她又特意对叫嚣最厉害那几位说,“各位好坐,我们便先回了。”
桑九走后,有人怒摔杯子。
“凭什么呀,凭什么他谢南睢想去就去。还有那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这是看不起我们。”
“她就是看不起你,难道你还听不明白?人家在给谢二爷出气。”一明眼公子很是郁闷,“你说真是奇了怪,我们怎么没那好命,出趟门而已,还有佳人相护。他谢南睢何德何能,难道上辈子积了大德,这辈子有这造化。”
在他一旁的仼铎沉下脸,不服输道,“不行!没道理我们这样任人看不起,不等明天,我们现在就去薛府看看。”
“你发什么疯?”
仼铎冷静道,“我们赶在谢南睢到之前,提前灭了那里的东西,岂不快哉?难道我们一伙修士,还能怕了那东西不成?”
热血上来,和他一道来的那几位公子应声摔了碗筷。
“去就去!他娘的,还被一二世祖看不起,真是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