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臭老头儿,两年不见脾气见涨啊!我是你亲儿你是我老子,没必要用上擒拿术,爷又不是畜生。父子相见也没必要兵戎相见,你看生分了不成。反正我人已经回来,你让他们松开我,爷给你磕头认错都成。”
没人理他,稍许尴尬。
按照以往经验,像是这种程度的八堂会师的肃穆,这是少不了要请家法的程度。
谢南睢捂着摔得七零八落的屁股,略显浮夸仰头痛呼哀哉。“呦呦呦干嘛呀这是?你们一个个的,不过半拉月不见,怎么都板着张脸跟爷欠了你们钱似的。……尤其是你,江白玉,你平时不是最爱笑吗?这会儿怎么也学冷无霜那个家伙一张死人脸甩给谁看。”
谢南睢故意没给老头正眼,谁稀罕热脸贴人冷屁股。求饶现在指定不行了,得请外援。自从被带回谢家,别说遇见个人,就是路上遇见条狗对他都是视若无睹。
难不成这次,他真玩脱了?
可他不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家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看得谢南睢心头发毛不说,主要孤立无援,有些坐立难安。尤其从回来到现在,为什么所有人都到齐了,还是不见阿娘与兄长。
——
谢府坐落在上京最繁华的中心地段,这不,谢南睢回来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开,街边卖包子的玉娘子这会儿顾不上招揽客人,逮着一个熟悉的街坊,忙问道。
“谢小公子真回来了?不是被妖怪吃了?”
“妖怪吃没吃不知道,反正我就看见他活蹦乱跳,嚎得可有劲儿了。也不知道这位小祖宗这么长时间溜达到哪儿去,折腾得都快瘦脱了相。不过就他那副脸,化成灰我们都认识,一准错不了。”
玉娘子稍稍放下心,又问。
“那大伙儿现在都去哪儿?怎么热火朝天的。”
“当然去谢家呀,百年一遇的擒王记,我们可不得赶个早好好看一回热闹。哎呀呀,不说了,去晚了怕是连个好位置都没。”
谢家分前后院,前院原来早先是商量军机大事。不过这习惯早八百年前改了,成了谢南睢一人的规训室。
“诶我说你们这些人烦不烦,一直站着不说话和爷大眼瞪小眼有什么意思。前后不过半拉月不见,该不会认不出我了吗?我是谢南睢呀!咱们谢家鼎鼎有名的谢二爷,你们有什么话赶紧问,有什么罚也尽管使,爷饿的现在能吃一头牛,没时间和你们在这儿耽搁。”
气氛还是诡秘,没人给出动静。本着敌不动我先动,谢南睢趴倒在地,做作的腔势立马就来。
趴在谢府门外的众人仰断了脖子,好不容易听见动静,结果就是一阵长长的嚎叫声。熟悉的声调加上运筹帷幄的起伏,让不少门外观战的乡亲打了一个哆嗦。
“这是打了还是没打?怎么哭得跟卖身葬父的起棺女有得一拼。”
谢南睢跪趴在地,匍匐前进抱着谢老头的大腿开始嚎啕大哭,“娘!阿娘快来救我,再不来你宝贵的儿子要被老头打死了。呜呜呜…太太太吓人了。”
这不还没动手,真要动了手还了得。众人对其充耳不闻,冷眼看着谢南睢进行的他的浮夸演技。
谢南睢干嚎了几嗓子,觉得挺没劲儿,收回装腔作势的大动静。直起身子,趁谢峥嵘不注意,用他的裤腿替自己擦了擦鼻涕。
也不知江无畏那家伙这段时间怎么照顾自己,乌漆嘛黑一手一个黑爪印。他擦完觉得不对劲,又轻手轻脚给人把腿放回去。
岂料装聋作哑的谢将军一好脸也没给,威力十足当即一脚踢过去。
谢南睢连滚带爬躲远了好几米,嘴里不满嚷嚷,“诶我说老头,说你是铁石心肠那都是抬举你。你见过哪对父子相见,一句问候的话没有上来就动手打人。爷身娇体弱又无二两根骨,要是被你一脚踹坏了怎么整,你还怎么指望我给你谢家传宗接代?”
“呵!”这一声冷呵,胜过千言万语。
谢南睢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接再厉,凭着他这口三寸不烂之舌,一定可以支撑到兄长救他那时。
“老头儿你可别这么看我,你回来那日我原本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谁知中途出了那么一点点意外,会被人拐到山里面,差点就命丧黄泉。”见谢峥嵘不信,谢南睢就差对天发誓。
“后来兄长不是带人来了,可那吃人的怪兽把爷吞了,爷吃枣都不敢连吞带咽,它倒好,吃就吃了结果不晓得是不是肠道消化不好,爷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谢南睢说得掐头去尾,不过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见老头脸色好了点,他顺坡下驴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觉得挺有面儿。“后来爷肯定是想回来,毕竟还要给老头儿你接风洗尘。可谁知道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百花镇,遇上了位千年花妖,非要闹着爷留下来做上门女婿。你们不知道长得风流倜傥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这女孩子喜欢我也没办法……”
尚未说完,后门中出来几位素衣男子,为首当然是谢南睢千思万想的谢怀衣。
他一改刚才淡定,哭丧着脸,这下眼泪真是说来就来。
“哥!哥你快来救救我,爹要打我。你瞅瞅我身上都快瘦成干猴,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伤疤,要是真家法伺候,赶明儿你就没弟弟了。”
谢峥嵘最是看不惯,谢南睢身上这种轻佻无止的市井流氓气息,一股地痞子味太浓,半点没有他们谢家人风骨,真是有辱门楣。
“哭哭哭,老子还没死呢!嚎丧也没到这时候。兔崽子你瞧瞧你嘴里有几句实话,真是两年不见,翅膀硬了,现在连你老子都敢忽悠。你当真以后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干了什么好事?”
这话可就有的论了,谢南睢干了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起来。
“哎呦我头疼,哥你快看他,老头儿回来问都不问我一句,哪有这样当人老子。”
父子俩互相看不惯,谢南睢插科打诨赔着脸。
“哥我想你了。你看我想你想得都快瘦成鬼了。”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南睢肉麻的话信手拈来,这要是换个姑娘还好,可他一堂堂男子汉,尽是学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作风,这也是谢峥嵘为什么看不惯他的根本原因。
这不,指责立马来了。
“说话就说话,兔崽子你给老子把舌头捋直了再说。你看看谁家好儿郎像你这样不着四六,整天缠着兄长张口闭口说一些乌糟之词。”
这话谢南睢可就不爱听了,“哥,你看他说我。老头就是嫉妒我和你关系好,没对他这么撒娇。”
谢峥嵘没眼看,“哼!老子什么时候稀罕?!”
父子俩相看两厌,谢怀衣扶起谢南睢,替他擦了擦脸上蹭伤留下的一些小伤口,虽已痊愈,可多少看着不体面。
谢家这一代根系单薄,说来也只剩下谢怀衣与谢南睢。两兄弟虽是同父异母,相差六岁。秉性习惯天差地别,一个爱玩爱闹一个喜静不喜喧哗。
可二人容貌有着五六分相似,若是单论相貌,怕是没人不敢承认谢南睢是个俊俏儿郎。他身上这种鲜活的生命力,放眼整个上京看去,鲜少能看到有人如他这般随性洒脱。
仗着撑腰的人来,谢南睢立马有了底气。
小可怜模样,再配上他那副不曾鲜亮的红发带,瘦削的脸庞还有单薄的肩背,很难让人不产生同情。
江白玉对一旁聂蓝尘窃窃私语,“小混蛋又在装可怜。从小到大每次都这样,捅破了天只要对着公子哭一哭,咱家公子就是天上的月亮都能给他倒腾来。你说凭什么?这哪是当弟弟,这都赶上亲儿养了。”
聂蓝尘一本正经,眼底多了几分纵容。“小公子这次真的受了大罪,你没看到他脖颈处那道乌青发紫的手指印了吗?不是人为,看力道和位置,应该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
江白玉满脸不自在,“我就说说而已,你也知道我就是看不惯公子对他那般好。但出了谢府门,谁要是对少爷不好,我肯定会和他拼命。”
谢南睢的憔悴有目共睹,尽管他嬉皮笑脸装腔作势,可这里站着又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身上带来的那股故作镇定。
谢怀衣替弟弟理理额前碎发,近距离他当然看见谢南睢脖颈处这道鲜明的邪祟手印,和普通的掐痕还不一样,非是时间可以抹去印记。
谢南睢笑容满脸,拽拽兄长袖子。
“哥,我好饿呀!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还动不动就做噩梦。好不容易回家了,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谢怀衣点了点头,温声说,“都有给你备着。”一天也不曾含糊,就怕谢南睢万一哪天回家没饭吃。
谢南睢说完忽然顿住,四周张望了一眼,不见江无畏。他转头很是纳闷问其他人。
“你们怎么丢三落四,和我一起回来那位大块头呢?怎么不一起带进来,他可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认下的跟班,以后就跟着我了。你们别把人给爷搞丢了。”
说到这儿,江白玉满脸好奇。
“少爷是从哪儿遇见这位江公子,他可是淮河江氏一族最后的刀客,不是普通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普通,但那又怎样?我说你们这些人可真八卦,没看到爷饿得两腿都在发抖,还拘着我在这儿干什么?人你们给我安顿好了,问完了话我现在要去吃饭睡觉上茅房,谁也不许跟着。”
“可少爷还没说清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乱葬岗?”
谢南睢提不起精神,敷衍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走错回家的路。好了好了,我现在回来了,你们放过我行不行,天大的事日后再说,我又不是马上要死,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兔崽子,张口闭口死不死,谢家的家训你忘了。”
谢南睢瞬时瞪大眼,捂住嘴及时呸呸呸,真是作死!当着老头儿面就敢肆无忌惮。他腆着脸笑,“避谶避谶,当不得真。爷还要活个七老八十儿孙满堂,不会这么快就噶。”
一靴子破空而来,谢南睢偏头躲过。转身对横鼻子竖眼的自家老头,贱兮兮竖起一根大拇指,阴阳怪气赞叹说。
“老头不亏老当益壮,就您这副身子骨,少说也能活个百八十岁,爷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