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阿睢回来就好,不用计较这么多,人平安就行。”
谢峥嵘没了刚才面对谢南睢那股气势,忧愁道,“我不是担心这些,人回来了固然好。你刚才也看见了,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原以为这家伙多少能学你稳重些,可他怎么还是嬉皮笑脸一泼猴。日挂在嘴边不是吃喝玩闹就是插科打诨,不想说的事就这么含糊过去那怎么行?”
谢怀衣言简意赅,“父亲,人各不同,阿睢比我活得洒脱,没必要非要让他按着祖训来活。”
谢峥嵘背手而立,在前厅始终来回踱步,半晌后,恨恨叹出一口长气。
“诶!我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你就这么惯着他吧,迟早有一天惹出祸事来。”
谢怀衣身上有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很是冷清,除却他心情好的时候,大多时候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温和疏离感。
父子俩自从上次沂蒙一事,多少有了点隔阂。
许是上辈子刨坑挖坟的鬼事做多了,谢南睢这辈子吃糠咽菜都行,愣是吃不惯山珍海味。
满桌鸡鸭鱼肉,他下不去筷子连干了两碗白米饭,心疼的一旁苏夫人直抽抽。
"我儿受苦了,到底是受了多大罪,现在连肉也不香了。"
谢南睢嘴里咀嚼的动作一停,看了满桌子大鱼大肉,胃里空落落还有些发酸。
“快快快,把这些撤走。咱家不是一直奉行节衣缩食,勤俭持家。往常的标准都是四菜一汤,怎的现在竟这么铺张浪费。真是罪过罪过。”
主要吧,他在沂蒙待了几天,啃惯了干红薯。一想到他锦衣玉食,桑九现在还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受苦,谢南睢不由自主就会产生一种罪孽感。
苏夫人收起手帕,笑骂道。“混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都是你兄长特意为你准备,我们平日都没得吃。你就偷着乐吧!”
混小子荤素不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阿娘你刚才哭得有点假,哪有人干哭不掉泪。也就我是你亲儿,这要换个人来肯定觉得你是后娘。”
苏夫人收起眼神里的担忧,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若无其事岔开话题问,“说说吧,这些日子去哪儿鬼混,怎么混得连个人样都快没了。”
谢南睢埋头哧溜喝了一大口冒着热气的莲子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烫得吐着舌头直抽抽。
“快快快,给我水。”
苏夫人接过一旁绿杏递过来的茶水,谢南睢嫌杯子太小没接。抢过茶壶仰着头就往嘴里灌,溢出的水顺着脖子灌进胸膛他也全然不在意。
反倒一旁的苏夫人冷了脸。“既然吃饱了那就说说,你脖子的伤怎么回事?”
谢南睢眼神飘忽,嘴里打着哈哈,“什么怎么回事?现在不都好了,有什么可问的。阿娘不用担心,你儿皮实多了,这点小伤根本不在话下。”
“你当老娘瞎啊,那么重的邪煞之气,哪是一般的小打小闹。说!到底遇上了什么鬼东西。”
苏夫人沉下脸,还是很有气场。
谢南睢怂怂笑了笑,将领口往上提了提,不想多说。“真没什么?就是一不小心遇上了一个食古不化的女僵尸,她手劲儿可大。不过不要紧,我福大命大,这不好好回来了。”
苏夫人不信,上前扯开领口还想仔细查看,被谢南睢及时躲开。
他拖着嗓子一惊一乍,“娘啊,我现在大小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小时候光屁股被你追着打的娃娃头。这么些人在,多少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苏夫人咂怪道,“你就是长成八条腿的威猛大汉,我也是你娘,当娘的有什么看不得。”她真动起手来,谢南睢说不定还真反抗不过。
谢二公子捏紧领口,饿死鬼投胎似的,又往嘴里扒拉几口饭菜,含糊不清摇头。“不行就是不行,我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还被亲娘动手动脚像什么话。爷以后的身子除了我家媳妇儿谁也看不得。”
苏夫人吃软不吃硬,还真被小混蛋激起了几分恶脾气。
臭小子,和她玩矫情,也不看看谁是祖师爷。
“那正好,你绿杏姐姐在,省得为娘亲自动手。你看你是自己给我看,还是让她直接上手。”
……
天老爷,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再厉害的猴子都有翻不出的五指山。
谢南睢艰难咽下口中饭菜,顾不上擦嘴,对着一旁的温柔姑娘笑笑。“这多失礼,就不劳姐姐动手了,我自己来,自己来。”趁两人放松警惕,他立马抱头鼠窜。
惹不起还躲不起,岂料刚一跑出房门,一头栽倒在地。好险中途有一双大手及时扶住,避免了谢南睢又一次出尽洋相。
丢脸事小,丢人事大。
这种蠢事他从小到大不胜枚举,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结果还没坐热屁股就出尽洋相。
熟悉的冷香味扑鼻而来,香味很照顾谢南睢鼻子。
他仰起头,笑着对兄长卖乖。
“哥,你怎么来了?我正要过去去找你。”
站在谢怀衣身后的江白玉无时不在,嘴臭道,“少爷你还是先去洗洗自己,你闻不到自己都快馊了吗?隔夜饭都没你现在这么味。”
察觉到谢怀衣眼神一凉,他及时笑着说。
“我是说,热水都给您烧好了,今日公子特意在,可以帮你疗愈疗愈身上这些看不见的伤。您躲得过别人,躲不过公子这双慧眼。”
谢南睢冲着多嘴的江白玉龇牙作怪,抬头又是一装乖卖巧的好弟弟模样。
“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可这话到底还是说得太早,很快谢南睢就知道什么叫做有口难言。
热气萦绕的浴池旁,谢南睢光着膀子说什么都不肯脱下半身。最后还是江白玉聂蓝尘两人齐心合力,摁住了胡闹扑腾的谢二爷。
“疼啊疼!!就说你们刚才怎么没动手。敢情在这儿等着,爷都快被你们搓秃噜皮。剩下的我自己来。”
“少爷现在真是大了,小时候光着屁股耀武扬威那股劲儿去哪儿了。你我都是男子,做什么像个小姑娘一样害羞。”
谢南睢捂着裤腰哭丧着脸,冲一旁矜贵玉立的兄长讨饶。
“哥,你快管管他们,他们太粗鲁了,扯得我腰疼。尤其是这个江白玉,他肯定蓄意不轨,这是趁机对我下狠手。青天白日哪有几个男子拉拉扯扯,你快让他们放开我,搓澡我让聂伯来。”
聂蓝尘和煦一笑,“聂管事是我爹,少爷放心,搓澡这事,我得我爹亲传,肯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
谢南睢一阵头大,“蓝尘哥,怎么就连你看我笑话。”
尽管谢南睢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被他们扒掉裤子。
垂死挣扎无望后,他索性干脆任由江白玉对他动手动脚。
最可恶的是,江白玉一边上手一边吐槽。
“少爷瞧瞧,您瞧瞧自己这埋汰样,每回您沐浴完,这池子里的水循环几个来回后才能彻底变清。也就您命好,这要是赶上一般人家,怕是洗个澡都供应不上热水。”
谢南睢扑腾一地水花,一手使坏,故意将多舌的江白玉扯下浴池。
坏笑着说,“不是嫌爷埋汰,这下好了,喝了爷的洗澡水看你还怎么嫌弃。”
江白玉浑身湿哒哒没了风度。
“谢南睢,我要和你拼了。”
聂蓝尘趁机躲在一旁,及时避免了自己成为落汤鸡。
抬头一看公子离得老远,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
这两位自小不对付,用雪寒见的话说,这就是两个池子里的跳蚤,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南睢,你看看你现在瘦得跟块干排骨似的,浑身上下凑不齐二两肉,拿什么和我斗。要不是有这层身份压着,你信不信咱俩今天,谁才是爷还得好好论论。”
“你个死断袖,爷永远压你一头,说破了天都比你这个碎嘴子强。”
“说谁断袖呢?!我江白玉就是断袖也不会喜欢你这么浪荡主儿。”
“我呸,谁稀罕你喜欢。被你多看两眼,爷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眼看公子脸色肉眼可见不好,聂蓝尘赶忙当起了和事佬。
“好了好了,两位爷再扑腾下去,伙房都供应不上热水了。当心四大爷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们两个始作俑者谁也跑不了。”
就在这时,沉默了半天的谢怀衣忽然开口问。
“阿睢,你心口处那是什么玩意儿?”
谢南睢低头,自己的心口一闪一闪,差点没晃瞎他的狗眼。
难不成…难不成这就是那颗珠子。
他一脸茫然抬起头,心有恍惚道,“坏了哥,我好像要变成妖怪了。”
话音刚落,池子里的水忽然沸腾起来,尽管江白玉眼疾手快跳上来,还是被热水烫得龇牙咧嘴。
反观浴池里的谢南睢,他周遭忽然洋溢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热浪。
几人沉下脸,想上前。
可惜还没走几步,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斥开来。
那珠子好像在与谢南睢的心口融合,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
谢南睢热得睁不开眼,怎么千山万水那么多机会,唯独忘了问桑九,先前让他吞下去这颗东西到底是什么?原以为他会像那头妖兽一样,上个厕所拉出来。
怎么这玩意儿还长在自己身体里了不成,这怎么行?
谢南睢肤色白皙,现在看去烧红的像一只热锅虾,他苦着脸浑身难受,“哥,我难受。。。”
可惜谢怀衣的疗愈之力根本缓解不了谢南睢现状,他的力量被无形挡在谢南睢身外。
谢怀衣拧眉一脸冷意,没了刚才的从容不迫。
皱着眉头问,“阿睢,你到底吃了什么?”
谢南睢目眦欲裂,胸口处这种无形的力量快要将他扯成两半。
他艰难开口说,
“我吃了…吃了那日在沂蒙妖兽身体里一枚发亮的珠子。”
若不是那枚珠子庇佑,他那日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
可没人告诉他,乱吃东西会有这么严重的下场。谢南睢恍惚间,都快看见已故的祖师爷在冲他招手。
真是要了个大命。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再这么烧下去,少爷怕不会烧成傻子。”江白玉心急是真的,嘴臭也是真的。
谢怀衣冷声吩咐聂蓝尘,“去将那尊石寒玉抱过来,动作快点!”
“哦,可主子除了您,我们谁也进不去。”
谢怀衣看了眼烧得已经失去知觉的弟弟,丢了理智。
“你们在这儿看着,别让任何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