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谢南睢也不是没爬过谢怀衣墙头，还是第一次胆战心惊，倒不是说有多忐忑，主要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执着一定要进去，进去了究竟要干什么？
反正就是不想让那家伙和兄长待一起，月朗星稀，跟在谢南睢身后的管众微微有些无语，可能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
谢南睢小声道，“你悄悄的站那儿别动，一会儿我进去之后你没听到动静，就可以直接走。”
从来到谢府到现在，拢共也就大半天时间，管众有种不知今朝是何夕的错觉，怨不得谢南睢的名声一直里里外外都不怎么好，这小子如果是他儿子，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折腾这些事。
没准儿他气上心头，一个大嘴巴子就会抽过去，聂管事那会儿来的时候特别叮嘱他们，自家这个小主子有些折腾，让他们尽量跟紧点儿。
折腾，管众以前最是欣赏这种能折腾的主儿。
现在他站在墙头下，不说无语，话都懒得说。
谢南睢那头动作倒是很迅速，应该是偷鸡摸狗的事干久了，身手都比一般人矫健。
半天时间，就看不到他人影儿。
管众原地等了半天，见里面实在没动静，正准备往回走，结果院门毫无预兆开了，江白玉一眼看见夜色中他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
“是不是谢南睢那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又在憋什么坏招？”
“那小子人呢？怎么这会儿看不见？”
一连三问，着实把管众给问懵了。
他再怎么也知道现在不能随随便便开口，不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等不到管众说话，江白玉眼神一暼，倒是看到了墙角下被脚踩坏的一棵苗，这株爬藤是这次云家主，专门从他们上清带来的爬藤花，说是依着墙角栽种，来年春天就可以看见它满墙爬。
花是淡白色，到时候开出来芳香满院，指定会很好闻。
想不到不到半天时间，江白玉还没来得及告诉公子这个事儿，这株存活了不到半天时间的爬藤苗就已经被谢南睢这个讨厌鬼，毫不留情一脚踩成枯枝烂叶，江白玉想要小心翼翼扶起来，结果根系和枝干分崩离析，拼也拼不回来。
一向好脾气笑面虎的江白玉怒了，他盯着院墙看了一会儿，怒气冲冲对管众吩咐。
“你就是这么看护谢南睢，让你看管看管，不是只看不管，是让给别让他出来惹事，自己家也不行。”
“算了，和你说了估计也没用，可惜白长了那么大块头，结果还是拿谢南睢没办法。…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揪这个小子出来。”
管众本本分分哦一声，江白玉说完转头就往里面走。
此时的谢南睢正好摸进谢怀衣寝室，一口一个哥。
“哥，你睡着了没有，没睡着的话吱一声。”
房门推开会有嘎吱声，尽管谢南睢再不管不顾，还是知道什么叫做礼貌和家教，哪怕是亲哥，他也不能不打招呼直接冲进去。
谢怀衣寝室里安安静静，没听到半点音儿。
“哥，你要是不说话我直接进来了。”
谢南睢不光人来了，他来时带的那只枕头也没放回去，塞在腰间走起路来哒啦哒啦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坠屁股。
“哥，你要是睡着了也不要紧儿，我就是睡不着过来帮你守守夜，免得有些人半夜待不住出来乱转悠。”
一模一样的位置，谢南睢小时候也是站谢怀衣门前，一口一个哥，谁哄都没用。
那会儿睡不着的时候，也是谢怀衣夜以继日陪着自己慢慢往前熬，可这会儿他睡不着，也不知道该找谁？
虽然他嘴上总是嬉皮笑脸，嚷嚷着让兄长赶紧给自己找一位好嫂子，可没说过要找一位男嫂子。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原以为谢怀衣清心寡欲没什么世俗的欲望，结果搞了半天，人家性取向不同。
“哥，你再不说话我进来了哦，外面实在有些冷得受不住。”
就在这时，谢南睢身后忽然传来江白玉压低声音的怒斥，“谢南睢你疯了，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哪儿学得这些不入流手段学人家爬墙，快跟我出去，别站在这儿讨人厌。”
任凭谢南睢有多么固执，江白玉都有办法对付这个幼稚鬼。
“你走不走？不走我直接上手了。”
谢南睢没等江白玉直接动手，他迅速推开谢怀衣房门直接溜进去。
房门吧嗒一声落了声，江白玉被这位二世祖简直逼到要发疯。
他小心翼翼趴在外面恶狠狠道，“祖宗，我的小祖宗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旁边那间屋子忽然有人出声问，“白玉，大半夜不睡觉和什么人在说话？”
什么人，自然是你那位不可一世的臭弟弟，当然这话他肯定不能说。
想到这儿不仅有谢怀衣，还有云家那位深不可测的家主，江白玉一脸头大，还是好声好气回了句。
“公子没什么，就是院子里跑进来一只黄鼠狼，我赶出去就行了。”
听谢怀衣声音好像还没睡醒，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困顿睁不开眼。
这时，另一道声音传来，是云知术。
他声音暗哑毫不见外吩咐道，“既然是黄鼠狼，抓到丢出去就行，不至于给他什么好脸色。”
江白玉暗下眸子，低声应了句是。
此时的谢南睢还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喊着哥，完全不知道谢怀衣的寝室里根本没有人。
江白玉抬手两下，黑夜中迅速窜出来两道人影。江白玉对他们说，“捂住嘴，千万别让小混蛋出声惊扰到别人。”
“是！”
异口同声两句是，谢南睢尚且不知道自己将会要面对什么，一刻钟后，守在院落门前的管众满脸惊讶看向夜色中的两道影子。
他们无声也无话，来去自如完全没把谢南睢放眼里。
江白玉面色复杂说，“带回去吧，如果少爷这次还不老实出来瞎溜达，我们就只能下点蒙汗药。红衣这次刚做出来这批还没来得及试验，正好可以放在少爷身上试试有什么效果。”
“唔唔唔…江白玉，你找死！”
江白玉身后两道影子无声退下，管众不顾谢南睢挣扎，扛起手脚被困口不能言的谢南睢赶紧往回走。
生怕再晚一会儿，不光谢南睢，就连他也容易落一个不中用的罪名，他管众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明明笑着，眼神中却满是杀气。
见谢南睢还在挣扎，管众手中加大力度，脚步更是走得快了些，离开江白玉视线后，管众终于有机会能松口气。
“唔唔唔…放开我。”
“不行！二公子，你说你没事惹他们干什么？你刚刚没看到你家这位江侍卫眼神能有多吓人，我要是动作慢点儿，没准儿你就要被他生吞活剥做成一串大烤肉。”
也没这么夸张，要是谢南睢再多待一会儿，江白玉想到了一个更好，也是最能抑制谢南睢的招儿。
毕竟主仆有别，这位说什么还是谢家的一位小主子，教训不行，他或许可以换换别的招儿。
等到彻底离开谢怀衣院落，谢南睢也就逐渐老实蹦跶不起来。
没等管众松懈一会儿，前面忽然传来清晰可辨的争吵声，谢南睢抬头，因为倒挂着脑袋充血，他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谢峥嵘，别以为我苏乞儿给你几分面子，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显威风。真是官架子大了，竟然敢给老娘摆脸色。”老夫少妻的组合，也免不了要争吵。
呛嘴小辣椒果然名不虚传，苏夫人压根没给谢峥嵘什么好脸色。
“谢老头儿，我告诉你，要是阿睢明天出了什么事儿，我第一个饶不了的人就是你。”
和在谢南睢面前的严父截然不同，站在桑九面前的这位似乎被人夺舍了。
“怎么会？阿睢毕竟是我谢家的血脉，我还能真看他以身犯险不管他？再说，哪个将军不是从小就历练，这小子今年已有一十六，虽然我答应了怀衣不让他从军。可你不是也看到了，今时不比往日，怀衣又是那情况，偌大的谢府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这小子。”
“他混虽然混，但胜在脑袋瓜比较好使儿，你不知道军中有几个大老粗经常气得我头疼，有了这小子进去不怕没有事。正好可以操练操练，顺便可以立立名。”
“再由这个坏小子继续放纵下去，以后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儿。”
苏乞儿听不进去，“将军将军，处处都是你心心念念的谢家军。你不就是想着让阿睢赶紧立起来，正好可以摆脱你目前的困境，顺便也能继续下一个百年。可是谢峥嵘你别忘了，阿睢不是你，他对谢家军的感情并没有你来得这么深。”
“再说，他最是不喜欢约束，偏偏军中处处是规矩。指望他你还不如多指望指望谢怀衣，一棵根正苗红的大树到底要比小树好长大，我还是看好谢怀衣。”
谢峥嵘皱起眉头，坦言拒绝道，“不行，怀衣性格不太行，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情况。老子思来想去，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那个小混蛋，但愿他明天围猎可以给老子多少争口气。”
“君主最是猜忌，怀衣已经处于风口浪尖这么些年，再往前一步眼看就是深渊，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看不过他冒险。”
苏乞儿冷嗤道，“那你就看得了阿睢去出这个风头，他难道不是你谢家的血脉？”
谢峥嵘长叹一口气，“我又何尝这样想，那小子这些年里里外外得罪过不少人，只有他坐上我的位置，以后路百会更好走。我们原以为让这小子无忧无虑下去，可你不是也看到了。今时不比往日，谢家树大招风，很容易树倒猢狲散。”
“只有让那小子成为谢家接班人，如此一来，君主自是会放松一些警惕心，我们也不至于如履薄冰处处受限于人。再者是，怀衣的事始终是个定时炸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捅出来，少不了牵连很多人。目前看来，这是唯一比较妥帖的法子。”
苏乞儿面色不比往常，不是一般的凝重。
“难道云家这次占卜，卦象显示很不好？不然你怎么会突然拐这么一大弯，将谢家所有人的命运压在了一毛头小子的身上，……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可千万要想好。”
气氛有些停滞，谢南睢听见老头儿声音沉重，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沧桑感。
“大抵还是那句话，时也，命也，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躲不掉什么？谢南睢心中斟酌道，距离实在有些远，谢南睢只听得清楚躲不掉，躲不掉明天一年一度的围猎吗？可这不都是早定好的事。
还是说他躲不掉，谢南睢这次又没想着躲。老头儿真是瞎操心，就这么点儿事还至于惆怅。
想到刚才他们父子之间闹的不愉快，谢南睢也就没管老头儿，催促管众赶紧走。
“快点儿走，要是一会儿被老头儿瞧见，少不了又得挨一顿骂。”
管众通过刚才谢南睢三番两次的作妖，他现在面对谢南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二公子这次真的不再折腾了？”
谢南睢也没理会管众语气中的调侃，进而认真道，“放心吧，这次肯定老老实实回去睡觉，保证不随便起来折腾你。”
这句话的潜台词好像在说，“他随便起来恐怕也说不准儿。”
万幸，谢南睢这次真的总算老实了，不老实似乎也没办法，从刚才从谢怀衣院落里丢出来，身后这两道影子一直如影随形跟着他，和之前一直守护谢南睢的那两位有所不同，这两位明显不是过来保护谢南睢，更多好像是在监视他。
江白玉真是出息了，竟然出动高阶影卫出来监视他，未免也太有点大材小用，他谢南睢何德何能值得起这份无与伦比的殊荣。
谢南睢不知道的事，这仅仅只是刚开始，再次回来，谢南睢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时候他谢二公子的院落也能挂起长虹灯，院落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下人络绎不绝，也不知道从哪儿搬来这么多好东西。
原本一贫如洗的长风口焕然一新，甚至比绿杏红衣上次来还要隆重得太多，枝繁叶茂老早守在院门口，嘴边的笑容欣喜的好像秋日里的一朵烂菊花。
“爷回来了？累不累渴不渴？天色已晚，要不要我们去给少爷打盆洗脚水，水温控制刚刚好，绝对保证烫不到爷金尊玉贵的一双脚。小的刚从马叔那儿学会了一手按摩的手艺，公子要不要提前来试试？”
哪怕谢南睢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叶茂这家伙的一张嘴，偏生他身后的枝繁木讷的像个木头人。
枝繁叶茂，一个只会动口一个又只会动手，动口的心眼儿多，句句都能说在谢南睢心上。但实事干不了太多，不是很可以。
光动手的这个，天生性格木讷，还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看眼色的实在人，有些东西教也教不会。最可怕的就是这家伙一根筋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谢南睢喜欢聪明人，可事实证明，人光聪明也于事无补，什么事情都得帮衬着互相来。
他指着门口的大红灯笼，惊奇问，“这些都是谁带过来干什么要用？”
“主子难道忘了，每年围猎之际，府衙要求。上京城中的大红灯笼最起码也得挂三天，就为这件事，已经有人检查过三遍。”
谢南睢满头黑线，谢府门前哪回没挂过灯笼，只不过谢南睢从没插过手，至于大门里面套小门，谢南睢头顶至少能有一群黑色乌鸦往过飞。
子时已过，谢家里里外外，只剩下谢南睢这个二世祖还醒着，外加两个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随侍。谢南睢抬脚就要往门里走。
“家里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东西。”还是被人直接送进来。
叶茂讨巧说，“爷难道还看不出来，这是家主倚重你。适才吩咐聂管事将这里收拾的利索点，好歹以后见人也能勉强说得出口，这是少爷的住处，不是饲养的猪圈和牛棚。”
谢南睢冷笑，“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说老头儿他是不是故意在骂人？”
这话饶是聪明去叶茂也不敢轻易说，谢南睢见这家伙怂得没边儿。
失去耐心厉声道，“乡下人一惊一乍像什么样子，明天才是重头戏，你们跟着我最好安分些，明天人多，别轻易给爷丢面子。不过老头儿现在送这些东西怕不是在寒碜人。”
谢南睢大步流星向前走，
枝繁叶茂紧跟其上，主仆三人表面故作镇定，事实上一个个心里怕不是都有点心虚。
就这么几步路，硬生生走出来同手同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容易会紧张。
谢南睢搓搓手心里的汗，嘴里哈出的气儿冒出来一圈圈白雾。
夜还是有点凉，谢南睢躺在松软的棉花被中，舒服的简直睁不开眼睛。
眼皮一沉，没多久就沉沉进去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