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睢给了江无畏这家伙一记白眼,气结道,“这情况你为什么不早说?刚才哑巴了这是,好歹我们都是一起共患难的兄弟,你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赶紧跑。”
江无畏不敢正眼看向谢南睢,也怪谢南睢对他认识得不够太彻底。
“难不成你对她产生了同情心?”
谢南睢一身黑衣,腰间竖着一根竹笛。夜色中红发带张扬,丝毫没将蓝眼噬魂女和他脚下那位不足半人高的女娃娃当回事。
也不能这么说,他这个人做事讲究心甘情愿。这要是自己遇上也就罢了,偏偏是江无畏有意带他们过来。
见谢南睢反应过来,江无畏结结巴巴道,“公…公子,你就帮帮她们,美娘被他们困在这里久久出不去。”生怕谢南睢不信,他连连保证说。
“公子放心,美娘虽然成了噬魂女。不过她没害过什么人,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滞留这么久?”
谢南睢一口郁气上不来,指着这个看似聪明实则耿直的一根筋丝毫都没有办法。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私心,我又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私心?你该不会见异思迁,看人家长得漂亮,才会一直没有走。”
“怎么可能?公子怎么会这样想我!于美娘名声不好。”
谢南睢看向一旁没说话的花冯时,他似乎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谢南睢懒得和她们周旋,单刀直入道,“说吧,你们让我这傻兄弟引我们过来,到底想要我们干什么?如果真是想要有个人去替你换回夫婿,为什么不直接找他?”
谢南睢指着江无畏的鼻子,问噬魂女。
“公子刚才不是说了,这家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夯货。魏三又不是寻常女子,让小哥过去,恐怕还没等说话,就可以直接和那边动起手。”
这话说得倒也是,江无畏实在太直了。这家伙不懂拐弯抹角,人又特别死脑筋儿。
谢南睢觉得自己如果是个姑娘,也不一定看得上这样榆木脑袋一个人。
就这映山红还坚持他就是当初的江上浔。如果真是江上浔,谢南睢觉得也是三魂六魄不齐全的半个人。
事情现在变得有些棘手,最主要谢南睢根本打不过噬魂女。
还有一点是,令他格外心塞的是,明明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噬魂女怎么唯独盯着他不放。
“姑娘既然找人,为什么没看中你身旁这位,他可比爷长得好看的不止一星半点儿。”白日楼台前,如果不是谢南睢挺身而出。
恐怕花冯时现在还被那群如饥似渴的姑娘,围着不肯走。
谢南睢话音刚落,毫无意外收到花冯时一记冷眼。
谢南睢欠哈哈赔着笑,连忙对其解释道,“我就随口问问,你千万别多心。”
这哪是随口问问,这不摆明了不服气。
不止谢南睢疑惑,就连心直口快的江无畏也是实在想不通。
“对啊,明明花公子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要比谢公子厉害得太多。除了身子骨不结实,哪儿哪儿都好,也最受姑娘家喜欢。美娘你为什么不选她?”
谢南睢心中岂止窝了一口气,现在更是堵住胸口想要动手揍江无畏这个傻大个一顿。“怎么说话呢?即便事实如此,你也不用踩一捧一。在你眼里,爷怎么什么都不是。你这家伙没良心,难道忘了那会儿在乱葬岗,是谁将你从死人堆里抬出来?”
江无畏当然记得谢南睢的好,见谢南睢面色真有些不对,他果断闭住嘴巴不说话。
噬魂女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小豆丁人小鬼大直接对谢南睢说。
“这还有什么好计较。选你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女娃娃调皮笑了笑,继而接着说,“和这位公子相比,还是大哥哥你看起来比较好拿捏。”
谢南睢皮笑肉不笑,懒得和一个丫头片子计较,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好拿捏,他谢南睢什么时候也成了好拿捏的主儿。
这要是传出去,恐怕笑掉大牙。
上京谁人不知谢南睢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平日里谁多说了他几句坏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说他好拿捏的女娃娃肯定是没见过江白玉,如果今天站在谢南睢旁边的人是江白玉。恐怕那家伙会将这句话当成笑话听。
噬魂女倒是认真回答谢南睢提出的这个疑问。
“小孩有口无心,选公子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公子看起来可靠。我身旁这位公子虽然看起来模样过盛,气度不凡。但他眼睛里的温度始终都很冷。美娘不才,这么些年或多或少有些看人的本事。”
既然已经开口,也没有完全藏着掖着的必要。
“公子与他,一热一冷。美娘虽与两位公子不熟,不过看人还是大差不离,出不了太大的偏颇。如果选了这位俊美公子,结果怎样先不论。他出了这里未必还会转身再回来。但小公子你和他不一样,美娘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花冯时任何时候都是绝对理性,谢南睢则与他不一样,他意气用事,做事全凭喜好,无所谓对错。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招人待见的原因,没想到在这儿,竟成了他有情有义。
不愧是谢二公子,任何话在他耳中都能听出他想理解的意思。
其实也倒是无所谓,反正按照谢南睢本来的意思,就是要混进祁山。
既然误打误撞有了美娘的意外,他正好可以借机混进去,看看十六年前风起云涌的魏家。
有传闻说,魏家可不是一般的魏家。如果魏家当初没赴义,谢家也不是现在的谢家。能在风东来眼皮底下自成一派的魏家,可是当年的世家之首,真正仙风道骨有大义的道家本宗。
不少慕名而来的追逐者,堪堪只能停在祁山脚下的清平镇,哪怕成不了魏家的外门弟子也始终不肯走。
更有甚者,削尖了脑袋只为求得一本魏家的门贴。说书先生整日以魏家的几位少主高谈阔论,哪怕从来对修士不关心的平头老百姓,都记住了魏家有四位少主。
不管哪儿的贵女,争相斗艳只为求得魏家人青睐。
为此还特意举办了只有祁山才有的巧女节,在这一日,若有心仪的男子,姑娘家便可当街大胆示爱。
这也是为什么清平镇会比别的地方民风开放得许多,谢南睢即使在上京,也没看到哪位姑娘当街露胳膊又露腿。
最开始谢南睢看到这些不以为然,觉得简直夸大其词。明明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哪会有人置身朝堂之外,还能威望这么高?
结果现在看来,这里简直和上京完全就是两个地儿。
这会儿他倒是真对魏家有些好奇,好奇那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想去看看他家那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老头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来祁山?
想通了这点,谢南睢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他坦然问,“这天下所有的事都是有来有往,说到底那位魏三姑娘和你们有过节,又不是和我。我这平白无故搭进去,还要承担你们之间的因果。若是只为活着从这儿出去,怎么看都是不划算。”
噬魂女单手遏制谢南睢脖颈,手中尖利的指甲掐在他皮肤里,有种密密麻麻的疼痛。
“小公子,这是忽然不愿,还是有别的意思?”
谢南睢从头到尾,压根就没说过他愿意。
江无畏满脸担忧,花冯时在一旁倒是一如既往无动于衷。
“谢公子,你就答应她吧,免得一会儿引来更大的意外。”
怎么,这里还有比噬魂女更厉害的东西?
江无畏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山脚下每晚过了午夜子时,就会有莫名其妙的尸气飘动,我前前后后查看过很多块地方。一直搞不清楚这股怨念从何而来,公子还是不要刺激美娘。不然她情绪上来,也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波动。不小心伤了公子可怎么办?”
“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帮她说话?”
江无畏为难道,“公子,我这肯定意也是为你在考虑。”
谢南睢阴阳怪气玩味道,“哦~既然为我考虑,就不要说话。”
他转头又看向一直装局外人的花冯时。
“花兄,你怎么看?你要是觉得我该答应,我就听你的。”
见谢南睢故意拖延,噬魂女眉尖闪过一道黑气,蓝眼睛格**郁了些儿。
“哪来这么多废话,既然选择小公子,怕是由不得你在这儿指指点点。”
一阵强劲儿的厉风吹过,谢南睢连人带身子,被风卷着丢出数里之外的丛林中。
千山鸟飞尽,皓月当空,哪儿哪儿都能听见谢南睢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噬魂女的叮嘱也不知他到底过没过脑子,“小公子千万要记住,魏三生性多疑,万不可引起她猜测。魏家不是普通的寻常世家,没有一个人好应付。很可能随随便便说错一句话,就会引来他们猜忌。虽然不知公子身从何处来,不过少不了得有个说得过去身份。这些不用小公子操心,我既然拜托小公子做事,自然会替公子安排好这些。”
“我家平郎为人正直,心肠又实在很软。必要时,还望公子仗义相助。自然这位花公子的安危也包在我头上。江小哥虽然为人憨直,但是身法都是佼佼者。美娘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之前对他交待了清楚。小公子为人聪慧,若是有摸不清情况的时候,多少可以问问他。”
“天亮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济小公子。山高水长,美娘在这儿恭候小公子消息。”
谢南睢半挂在树杈,整个人被颠得晕头转向。本来胃里就没东西,现在更是晕得胆汁都吐出来胆汁。
与他不同,江无畏这小子倒是全手全脚,是个体面人。
体面人江无畏见谢南睢一身狼狈,斟酌着语气,忐忑问。
“公子要不要我扶你下来?”
谢南睢缓过来那口气,看这缺心眼家伙气不打一出来。
咬牙切齿道,“不用,爷命贱,不劳您费这个心。”
江无畏又不是真的傻,他当然听得出谢南睢口中的冷嘲热讽。
“公子,我…”再多的他也确实说不出来,即使说出来谢南睢怕是也不会信。
谢南睢眯了眯眼睛,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说你楞你还真楞,难道真看不出来,我挂在这儿难受的受不住。”
江无畏为自己辩解道,“我以为公子真不用我伸手。”
他娘的,不过一些日子不见,这家伙怎么能完全听不懂人话。
还得他自己手把手的教,“呆子,有些时候的不用就是用。听话听声儿,如果声不对,一定要观察人。”江无畏听得云里雾里,还是老老实实将谢南睢扶下来。
看在这家伙能力过人份上,谢南睢不想和他多计较。
“我就纳了闷了,明明那会儿在百里村,你也没有这么木。怎么到这儿,你会变得这么呆。”
对此,江无畏没有办法反驳。
两人找了块平坦地方,江无畏动手能力很强。谢南睢捶脚的功夫,这家伙三两下拾起一堆柴火生起了火堆。
令谢南睢彻底解气的是,江无畏知道他一直饿着肚子,从林中抓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拧断脖子,拔掉兔毛,腹中插进一根木棍。
没一会儿,给饿得饥肠辘辘的谢二公子,烤好了一只滋滋冒油的烤全兔。
谢南睢本就是一个无肉不欢的重口味,江无畏这家伙怕是从乱葬岗那会儿就摸清了他是什么胃。
这一手拿捏他拿捏的刚刚好。
甚至体贴到替谢南睢撕好兔腿肉,“公子赶紧吃,这兔肉冷了味道就有些不太好。”
谢南睢这会儿哪儿还有刚才信誓旦旦半点儿骨气,他现在看江无畏两眼冒星,这家伙简直就是他的拯救者。
火堆噼里啪啦响,夜空繁星点点,山门前孤寂,谢南睢甚至能看清那道冒着微光的屏障。
吃饱喝足后,谢南睢这会儿心情对比刚才,好的可不止那么一点点。
他这会儿看江无畏顺眼了很多,“那会儿人多不方便,现在说说吧。到底是怎么跑进这个鬼地方,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是误打误撞来到的这里。”
入口如果随便是哪个地方,谢南睢都能相信。可这是从象牙山魏家的墓冢里进来,若不是机缘巧合,谢南睢都不敢相信会有这么一回事。
围猎重地,自然也是精挑细选。象牙山地势险峻,机关重重。如果不是有意,凭借江无畏这具简单的头脑,压根会来不到这里。
谢二爷果真是谢二爷,吃饱喝足之后。
压根没管柴火堆里的柴火够不够,一个劲儿的往里添。虽然是盛夏,夜晚也不是很冷。
可这里毕竟是深山,更深露重。
再说,明火避邪,谢南睢可不想睡得好好被一头妖兽给咬死。
江无畏对谢南睢态度还是很恭敬,“公子肯定不信,我是被人故意引过来。”
谢南睢坐直了身体,不解道,“引过来?可你初到上京,根本没几个人会认识你。再说,那人引你过来干什么?”
江无畏摇头,接着继续说。
“无畏不知,那日本是要与公子当面告别。谁知,我还没来得及和公子府上的侍卫问话。抬眼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人鬼鬼祟祟,想要借谢家混乱,溜进去。”
谢南睢刚回家的两日,可不是一般的乱。
多少人想浑水摸鱼,借谢峥嵘好说话的间隙想来讨点好处,顺便再给谢南睢按两项罪。
谢南睢的臭名,有一半是他自己作的,还有一半是谢峥嵘的不作为。
旁的父子怎么相处谢南睢不知道,他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谢老头儿很是讨厌他。
很多事,不管谢南睢如何解释,他只信旁人说得话。似乎从骨子里认定谢南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祸害没得该。
最开始,谢南睢还有意缓和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后来发现谢峥嵘就是一个既死板又迂腐的怪老头儿。
不怪乎外面那么多人会看不起他。
江无畏口述还没完,“那人见我发现他,匆匆忙忙就要跑。他要跑我肯定得追,谁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无畏当时想着,抓到这人势必要问出他鬼鬼祟祟想要溜进谢家的目的。”
“那段时间,恰逢公子兄长筹谋围猎之事。这人脚下生风,从袖口扯出一张传送符。好在我有问煞,一直也没跟丢他。瞧见不远处就是怀衣公子与各世家长老,一同在做法。我怕他对怀衣公子不利,自然少不了和他打起来。”
“奇怪的是,这人只守不攻,一个劲儿往后退。山中地势复杂,无畏又是第一次去。没曾想被一座石墓困在,再睁眼人就在墓冢中。那人从始至终蒙着一张脸,他见我进来笑声猖狂说,他说…”
江无畏难以启齿模仿那人说,“嗤,真是个傻子。可惜了你那身引以为傲的本事。江家出了你这么个憨货,也是憋得慌。既然来了,也别白来这一趟。干脆随我去了地方,若是回得来你回,若是回不来,就当给后来那些人去探探路。”
江无畏来不及做任何防备,人就被送到了噬魂女待得那片槐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