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花冯时很是不想搭理谢南睢,奈何这家伙劲头儿上来,根本没问他想法。
被人薅着往前走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再加上周围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这种目光,花冯时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觉得刺挠很。
偏生这家伙不觉得,花冯时眉头轻蹙,原本那股气积在心头不上不下,这会儿更是没办法形容。“谢南睢,要去你自己去,我找个地方等你也行。”花冯时语气格外别扭,“被人看到我们这样当街拉拉扯扯,影响也不是很好。”
长街之上,一位唇红齿白精神奕奕的少年,拉着一位身穿月牙白风华绝对的贵公子,两个人不可避免成了这条街上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谢南睢这会儿还顾得上别人怎么看,就连来这儿的目的都顾不上,满心满眼就是自己的老父亲。
心中满是疑惑,他这个时间来这儿干什么?
与谢南睢心无旁骛不同,花冯时到底没有他脸皮厚,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
坚持自己的态度道,“谢南睢,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来这儿目的不一样。”
“什么同不同,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心软,刚才我态度不好,您呢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和我这种口无遮拦的碎嘴别计较。我们既是找出路,不妨去问问我家老头儿。没准儿他可以给我们指条明路,省得我们跟只无头苍蝇在这儿乱转。”
花冯时在任何时候都比谢南睢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要理智得多。
“你要找的是魏家那批修墓人,找谢将军能干什么?即便那是你爹,恐怕现在搭理你的功夫都没有。”据花冯时所知,谢峥嵘年轻到现在,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他那把络腮胡子就够威严,人也最是一板一眼。想来此时嬉皮笑脸的谢南睢在谢将军眼里,根本过不了两眼,他们就能被乱棍轰出来。
谢南睢刚才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犹豫,毕竟花冯时说得也是那么一回事,凭借这些年和他家老头儿斗智斗勇,谢南睢可算对谢峥嵘的这股臭脾气,最是清楚不过。
可话虽如此,毕竟是父子亲情。有着这层血缘关系在,谢南睢还是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们就过去看看,也不一定要和他搭话。”
和他们这种来历不明,又身无长技的小年轻不同。谢峥嵘刚到清平镇不久,就有识趣的报信人立马通知魏家人。
谢南睢带着花冯时躲在墙角,看着远处巍峨耸立的祁山御剑飞行,下来一伙人。
打头的男人看样貌衣冠和品阶,应该就是那位了不起的魏家家主魏丛刃。
“哈哈哈哈哈哈…谢兄,今儿不知从哪儿吹来这阵风,竟把我这位老兄弟吹来我家门头。要不是我家下人来报,你是不是准备和之前一样,悄悄的来又要悄悄的走啊。来之前也不和弟弟打声招呼,我好盛情款待我的老哥哥。”
爽朗的笑声由远而近,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倒挺好。
谢南睢无论如何怕是想不到,他家老头儿原本还有这本事,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魏家家主都得喊他一声老哥哥,看这熟稔的模样,两人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谢南睢嘴里控制不住埋怨道,“可以呀老头儿,怪不得整日张口闭口一声老子。原来你不是说说那么简单,是真混得挺开啊。”
谢峥嵘嘴角苦涩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家那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许是他身上的孝带实在扎眼,魏丛刃也沉默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站立,徐徐从东往西走。
谢南睢竖起耳朵,身子往前倾。魏丛刃对谢峥嵘感慨万千道,“事已至此,老哥哥还有什么看不开。你家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一点,少年人年轻气盛,你我毕竟都是过来人。”
谢峥嵘提到那个名字怒气难消,“那个不孝子不提也罢,也合该都是他的命。”他言辞冷厉,谢南睢隐隐约约有种感觉知道,他们这是在说谢江南。
谢江南,这在谢家是大忌。
怕是他想岔了,这会儿还没到祖父离世的那段日子。谢南睢要是再没算错,谢峥嵘那抹白色孝带,应该是为不孝子谢江南所带。
自古最是伤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说谢江南当年死得蹊跷,也最是不光彩。
谢南睢不可避免,想起梦里那个纯粹至极的少年,一时竟有些沉默。
谢峥嵘步伐没停继续说,“我今日来是为另一件事,既然魏兄有意帮忙,谢某也只好承了这份情。”
魏丛刃面相要比谢峥嵘这张凶神恶煞方正脸,要可亲得太多,“老哥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虽说清平比不上上京繁华。可这里毕竟是我魏家的地盘,老哥哥既然来了,不管是什么忙,我一定得帮。”
两人身影越来越远,哪怕谢南睢长着一双招风耳,怕也无济于事听不到。
他递给花冯时一个眼神,花冯时摇头道。
“不妥,我们这样贸然上前,怕是还没说话,就被那二位当成毛贼抓起来。你是打得过你家那位征战多年,徒手撕尸的将军?还是斗得过那位深不可测足智多谋的魏家前辈?”
谢南睢不服争辩道,“你见过有我们这样帅到惨绝人寰的毛头小贼?那人怕不是瞎了眼。”
花冯时不说话,点点头。
长得再人模人样又如何,还不是在这儿偷偷摸摸靠着墙角竖起脖子听。
眼瞅着两人越走越远,马上就要追不上。
谢南睢脚下急得团团转儿,平日里最是机灵的脑子,这会儿一个办法想不出来真是急死人。
花冯时一如既往淡定道,“急什么?你不是说要去找那些修墓人,提前暴露了自己怎么办?有这时间,我们不如去镇子上问问,谁家的石匠砌砖砌的比较好。”
再坚不可摧的石墓,少不了要请些专业的石匠来修砌。
听说魏家这墓冢,是从魏老爷子活着那会儿就开始请人看风水。虽然不清楚他们最后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祁山不葬,跑到距离这里八丈远的象牙山。
谢南睢可不怎么想,“谁说我们一定要去找那些修墓人,我们最应该找得是魏家那位主事者。虽然不知魏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像这种关乎整个家族的…”话说一半,谢南睢忽然一拍脑门,望着远处早已看不见身影的两人懊恼道。
“我们与其在这儿想这些有的没,还不如直接潜伏在魏家,打听打听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墓冢中不见刚才那位魏家主的亡灵,为什么那位魏二前辈怨气会有那么大。”
现在距离他们英勇赴义,还有一年时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南睢心中可有太多疑问,一时竟然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明明他只是遵循谢老头儿意见,出来打酱油,怎么无端生起这么些疑问。
“哎,大家快来看啊!魏家姑娘抛绣球选佳婿了,我们快去看热闹。”
“是魏家哪位姑娘,是不是还是那位盛气凌人的三姑娘。”
“怎么会?今天你们可有福了,这次不是魏三那个母夜叉。是魏家最小的姑娘魏可倾,前不久刚刚及笄,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
毫无意外,谢南睢果然被热闹人群吸引去注意力。
花冯时对此实在无语,这家伙刚才还一副急得要死要活,现在听到漂亮姑娘就跟失了心智的傻子似的,站着一动不动盯着远处瞧。
花冯时低头,转身要走。
谢南睢余光扫到他要走,立马抓住他袖口不肯放。
“机会来了你这会儿走什么?”
“什么机会?”
谢南睢指了指不远处人声鼎沸的阁楼,满脸欣喜道,“当然是风光入赘的机会,我们不是在找机会去魏家。”谢南睢努了努嘴,眼神中全然都是促狭,盯着花冯时这张不可挑剔的精致面容,欠儿巴登笑。
笑得花冯时毛骨悚然,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愤怒感。
“你这是,想让我去抢绣球?”
“诶诶诶,这话瞧兄弟说得,就兄弟这长脸站那儿不是焦点,还用得着去抢。”
岂料,花冯时恼羞成怒,愤然道,“谢南睢你休想!你难道忘了我们刚刚在茶楼闹出来的这桩荒唐事。这里是魏家的地盘,那位魏姑娘哪怕年纪再小也是你我二人的长辈。怎可这般胡闹不怀好心去坏人姻缘。”
“大兄弟,你别上纲上线,我这只不过说了一嘴。不成就不成呗,你瞅你看我的眼神,简直想要吃了我。”
花冯时静静看了这混不吝的家伙一会儿,道,“谢南睢,你怎么任何时候都是这种轻飘飘无所谓的态度。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和事不可儿戏,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谢南睢及时打断花冯时,这家伙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自己的眼神,尤其让谢南睢受不了。
“好了好了我打消这个念头行不行,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肯定不能光在这儿站着。也去凑凑热闹,没准儿还能混个脸熟,来日见了魏家人,不管怎么着也能攀上一两句话,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无聊。”花冯时对这些嘈杂的热闹,压根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
人来人往的大街,就数他二人最显眼。
谢南睢见花冯时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好像仍坚持要离开,他怎么可能放花冯时一人走。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兄弟就得共进退。
谢南睢很是热情道,“好歹我们都是成年人,别这么拧巴行不行?你这样留我一个人拂袖而去,我堂堂谢二公子岂不是会很没有面子。”
“话说你我也到了心生爱慕的年纪,爷好歹是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公子哥。你说你,恐怕到现在都是一个雏鸡,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花冯时脸色不是一般难看,谢南睢这会儿倒是摸清了他性子。
“别这么坏兴致啊,我们既然好不容易来了趟十六年前的清平镇。看这样子,少不了在这儿多待些时日,正好有这个机会,爷带你见见什么叫做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顺便洗刷洗刷你我二人头上这顶乱七八糟的称号。”
老虎就得顺毛捋,谢南睢深谙其道,笑吟吟接着说,“我还听说啊,这当年的祁山脚下,不光山清水秀美人多。他们这里的人个个都是好酒量。三里清风三里路,嬉笑人家酒花香。说的就是这富饶的清平镇,我们一会儿找处酒家,一口气喝他个十坛八坛。没准儿还能遇上魏家那位出了名的酒鬼魏老五。”
魏老五魏老五,和魏家别的人不同。是远近闻名的酒鬼,整日泡在酒坛子。
若是不知情的人第一次见到,压根都不敢相信他是魏老五。
这么个人人避之不及的魏家边缘人物,谢南睢到底从哪儿知道,花冯时这会儿看他的眼神很是深思。这家伙总是出其不意,看似不着调,事实总能在他不经意间提出新的点子来。他貌似知道的并不少,就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还没说。
花冯时深邃的眸子冷冷打量谢南睢,这家伙真是想一出是一处。先是看到自家老爹想要追上前,奈何实力不允许,又打上魏家姑娘楼前捉婿的坏主意。
被自己拒绝后,眼睛一转,继而想出这么个听起来不靠谱的点子来。
谢南睢见花冯时没动静,以为他这是被自己的聪明才智一时给折服。
“怎么样,是不是切身感受到爷确实很聪明?”
“喂你们不走能不能给我们让条道儿,站在街道中间生怕别人看不到你们了这是。”
谢南睢嘴角那抹沾沾自喜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看不惯他的过路人给撅了回去。
“瞪什么瞪,就你长了一双眼睛,可惜长得再好有什么用?不仅白瞎了一张脸,现在看来眼神也不大好使。看不到魏家招亲,挡在这儿算什么?难不成你们二人还想赶一回这热闹。”
“你们不嫌丢人我们还嫌膈应呢,我们偌大的清平镇又不是没有模样好的青年才俊,不至于这么眼巴巴盯着二位自命清高的外来人。”
“你们这是故意来找事?”
谢南睢那股气性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人刺激出来,今天还非要和这找事的人论一论。
“就怕这位小哥借着诋毁我兄弟二人的名声,怕也招不来阁楼那位姑娘的青睐。到时候可是路过的王八,赤裸裸献丑了。”
谢南睢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家伙意图,明明每一句话都是对自己来得,眼睛却时不时瞥向阁楼处。
楼台上,明媚张扬的姑娘彩衣罗裙,衣袂飘飘。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若不是谢南睢心有所属,估计真有可能来个赘婿入门,也不回去招老头儿白眼。
那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公子,见谢南睢揭穿自己的意图。
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谢南睢不是一般自来熟,踮起脚笑着和远处楼台前那群盯着自己看的姑娘特意招了招手打招呼。
结果姑娘们掩面而笑,我们谢二公子那股得意劲儿这会儿又飘回来。
“看到了吗?她们在对着我笑,还是爷有面子,在哪儿都受姑娘待见。不像你,在哪儿都板着一张死人脸,你说你没事也笑笑,年纪轻轻别学那些老学究故意装深沉。”
花冯时不想再看见谢南睢这家伙嘚瑟,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身上。
“你确定她们在看你?”
谢南睢想也不想随意道,“那还能看错,她们不看我难道在看你这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
就在这时,二楼那位身着青黛的姑娘开口道,
“这位头系红带的小哥,麻烦你让一下,你这位置刚好挡住了身后那位月牙白公子。”
谢南睢一时没听清,站在原地没有动。
还是有看不过去的路人大声重复道,“姑娘们让你让一让,她们要看得是小哥身后的这位白衣贵公子。”
公子就公子,为什么称呼花冯时特意加了一个贵。在称呼自己又成了小哥,什么小哥,他谢南睢又不是酒楼里跑趟的店小二。
他瞪了花冯时一眼,愤愤不平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这下好了吧,你们这些人就是肤浅,看人不能光看脸。”
无人遮挡下,花冯时面色镇定长身玉立,与周围的人景格格不入,仿佛独立于这人世间。
美人一色,绝世无双。
花冯时光是站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足以令姑娘为止倾心。
阁楼那位人群中有位面容清秀的姑娘,小意温柔问。
“公子可有婚配?愿不愿意做…”
“不愿意。”
人群哗然,那位魏家姑娘似乎没料到花冯时会这么直接来。
谢南睢简直为这不解风情的家伙捏把汗,小声提醒道,“大兄弟,人家那么温温柔柔一个小姑娘。你多少委婉点儿,别张口带刺这么直接说。”
谢南睢替花冯时歉意赔礼道,“姑娘莫怪,我家郎君就是这么个直性子。”
茶楼那位苏湘喻正盯着他们瞧,谢南睢自然不会这个时候露出把柄来。
这姑娘家心中弯弯绕绕,谢南睢最清楚不过。
不过他倒是对魏家这位小姑娘,印象尤其好得多。
他看眼缘,有的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格外亲切。谢南睢再一眼,结果他刚刚觉得亲切的这位小姑娘含着眼泪骂他们王八蛋。
“你们这些招摇撞骗的王八蛋,赶紧滚出我们清平镇。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种同性癖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