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岑东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日里下了大雨,晚上本该凉快许多,但不知为何竟闷得不行。
实在睡不着,岑东溱索性起了身,摸着黑点了盏灯,靠坐在床上看起书来。
她近日将延国这些年的史书都看了个遍,竟觉出了几分趣味来。
屋里的动静将晕晕欲睡的守夜丫鬟突然惊醒,她轻轻敲了敲门,“夏侯小姐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岑东溱扬了扬声,“无需。”
小丫鬟又道:“夏侯小姐可是热得睡不着?”
岑东溱想了想,否认了,“没有,只是白日里吃得太多,现下有些睡不着罢了,你先回自己屋里睡去吧。”
她说完这话又重新低下头就着灯光看起书来。
她也知道,就算她这样说,外面的丫鬟也还是不会回去睡的。
这宫里的宫人都训练有素,做什么事都要符合规矩,虽然伺候得她更舒服,却让她有些不自在。
每当这时候,岑东溱总忍不住想念听话懂事的蔷薇和阿眉。
外面没再传来动静,岑东溱看书渐渐入了神,也没再注意周围的动静。
等她再从书中的世界出来的时候,才察觉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阴影。
像是人投射下来的一个影子。
她吓了一跳,心砰砰跳了起来。
这么晚了,是人是鬼?
她要不要抬头看看?
万一是鬼怎么办?
跟它打个招呼?
一瞬间,岑东溱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个念头,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她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才消散。
她愣了愣,慢慢地抬头,对上了殷桉如墨的眸子。
“你……”她下意识惊呼。
殷桉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是叫出来我今天就走不出这里了。”
宫里的侍卫可不比岑府的。
岑东溱眨眨眼,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一阵后怕。
还好殷桉捂她嘴捂得快。
不然惊醒了外面守夜的丫鬟,这事就要闹大了。
岑东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伸手指指殷桉捂着她嘴巴的手,示意他松手。
殷桉并没有松手,反而将整个身子贴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岑东溱,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间的疲惫被亲密的接触平抚了不少。
“我有点想你。”殷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岑东溱愣了一会儿,抿唇道:“你怎么来了?”
殷桉身子一僵,突然松开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纠缠不清,“你难道不想我吗?”
岑东溱撇开头,眼神有点飘,“不是很想。”
这家伙……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这事受了什么刺激了?
“那就是想了。”殷桉单方面解读完岑东溱的意思,又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他的下巴磕在她肩膀上,弄得她有点痒痒的。
岑东溱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心里又甜蜜又无奈。
“你先松开,说说正事。”
“我抱你就是正事。”殷三岁桉闷闷地开口。
岑东溱:“……”
她只好任由他抱着,她生怕守夜的丫鬟透过烛光看出来什么,艰难地伸出手将桌面上的灯给灭了。
屋内陷入黑暗,殷桉得寸进尺,在她脸上轻轻咬了一口,才满足地放开她。
被咬的岑东溱:“……”
“你上辈子是狗?”
殷桉伸手捏捏她的脸,“胖了。”
岑东溱:“……”
她刚刚就应该叫出声的。
黑暗中,殷桉仍能清楚地看见岑东溱不满地撇了撇嘴,他轻声笑了笑,拉着岑东溱在床边坐下,说起了正事。
“这段日子委屈你了。”殷桉心疼地摸了摸岑东溱光滑的头发。
岑东溱摇摇头没说话。
倒是说不上委屈,就是有点无聊。
她现在有点知道为什么后宫里的妃子都喜欢争宠了,因为平日里的日子太无聊了啊。
一辈子生活在深宫里,天天赏花又有什么意思?
“你再委屈几日,我定将你带出去。”殷桉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她,“这次从宫里出去之后,我就辞官,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可好?”
岑东溱愣了愣,转头看他。
黑暗中,她能看到他的眼底满是认真。
“你……”岑东溱抿了抿唇角,“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这回轮到殷桉愣住了,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半晌,他才叹口气,伸手捧起岑东溱的脸,“你都知道了。”
岑东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有很多细节,都足以让她知道她的心上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在中宫的遇见,多次夜探岑府……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的梦话。
岑东溱叹口气,“你以后可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睡着。”
殷桉轻笑,“怎么呢?”
“你知不知道你会说梦话?”
“这倒是不知道。”殷桉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这个小习惯。
“那你现在知道了。”
殷桉默了默,抱紧了岑东溱,低声在她耳边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
他的身份,那些旧事,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
若是告诉了她,反而会让她有危险。
岑东溱抬头,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放在他嘴唇上,“嘘,不用解释。”
“我也有很多瞒着你的秘密。”
殷桉眼神一闪。
“我也想离开,但是若是没办法解决目前的事情,我们就算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也无法隐居。”
谜团太多了,现在就连呆呆也牵涉了进来。
只要有呆呆在,他们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
她不想余生都在上次那样的逃亡中度过。
这些事情,她是一定要解决的。
等解决之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两人一同度过余生,想想也是一件极美的事情。
殷桉眼神暗了暗,并未问是什么事。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先前那若有若无的隔阂在这个黑夜中突然消散,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热恋期。
殷桉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岑东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殷桉怀里睡着的,更不知道他昨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二日醒来,岑东溱迷迷糊糊想了半天,才想起昨日晚上她最后是在殷桉怀里睡着的。
用过早膳之后,她隐秘地打听了一下昨晚的事情,确定殷桉最后是安全离开的,她才松了一口气,又想到昨日睡着之前,她依稀听到殷桉在温柔地勾勒着他们的未来,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这段日子贴身伺候她的大丫鬟锦文见状忍不住笑着道:“夏侯小姐今日心情很好,可要出去走走?”
岑东溱想了想,点点头,“出去看看吧。”
她虽然不能出门,但皇宫里的行动并没有被限制。
御花园里的荷花果真如白福所说那般,已经含羞半开了。
湖里水藻的气息倒是强烈,刚走到湖边,鼻尖便传来水藻的腥味。
见岑东溱停下脚步,锦文开口道:“奴婢去为夏侯小姐摘朵荷花吧。”
岑东溱其实兴致缺缺,但不愿坏了锦文的好兴致,点点头,“去吧,最好摘半开的,拿回去养着。”
她突然想起了种在岑府的春火果,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雨水这么充沛,它有没有长得更高一些。
想到春火果,也不禁想起了从前的日子,想起殷桉与她的每一次相遇。
她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调笑声越来越近。
直到一声娇笑几乎从耳边传来的时候,岑东溱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身边人似乎并未看到她似的,几乎擦着她的身子走到湖边,娇笑着回头,朝她身后的人喊道:“我想要这个!”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像天上的云朵儿一样软。
但岑东溱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可她又似乎并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怪异。
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岑东溱的脑海里。
身侧又有一个人几乎擦着她的身子走过,笑着走到湖边上,伸手捏了捏那娇软小姑娘的脸蛋,“想要?”
娇软小姑娘连忙点点头,“想要。”
岑东溱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就走,也顾不上还在努力将身子从护栏中伸出去摘着荷花的锦文了。
今日真不是出门的好时机。
她居然在皇宫里遇到了宋忱翼。
延国后宫妃子数量很少,不然也不会只有宋忱翼跟宋忱楠这两个皇嗣了。
宋忱翼母妃被贬为才人之后几乎不再出自己的寝宫,后宫里其实是没什么人了,所以岑东溱才会接受白福的提议,来御花园里逛。
但她一时粗心,几乎忘了宋忱翼的存在。
也忘了宋忱翼是可以出入皇宫的。
林家刚刚出事,这时候碰上宋忱翼,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但她转身得太晚,宋忱翼的视线已然直直地投了过去。
奇怪的是,他看见她的脸,也并未觉得惊讶,目光冷冷的,有点不像以往的他。
“夏侯小姐请留步。”宋忱翼突然开口。
岑东溱身子一僵,脚下的步子并未停下。
好歹这也是在皇宫里,他不敢对她怎么样吧?
“夏侯小姐好像很讨厌本王的样子。”
在湖边摘荷花的锦文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连忙将荷花微微一拢,快速朝岑东溱的方向赶来。
见到宋忱翼,她朝他行了个礼,便匆匆去了岑东溱身边,主仆二人正要往原路返回。
身后的宋忱翼又开口了,“夏侯小姐没有听见我的话吗?哦不,或许本王应该叫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