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移早已将玉玺藏进了衣袖之中，见养心殿里人越来越多，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唤来白福，强行压着心中的悲痛与不适叮嘱他尽快安排宋敛淌的身后之事。
这些事情本该是太子来做的。
但此时太子不在宫中……
谢竟移叮嘱了白福之后，问了他谢瑜菲的去处，便去寻谢瑜菲去了。
他们此时不该继续再在宫里待下去了，况且他必须要尽快出宫，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谢竟移刚走到花道入口，就见谢瑜菲跟一个宫女一同走了出来。
“瑜菲，我们出宫。”谢竟移没注意其他，一把拉过谢瑜菲，匆匆往宫外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大而不平稳，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被谢瑜菲扶住。
“祖父，刚刚下了雨，地上湿滑，您小心点。”
谢竟移恍惚地看她一眼，见她头发湿了些，肩膀上的衣裳颜色也深了不少，看来刚刚是淋到雨了。
他深吸一口气，没说其他，只道：“我们快些出宫去。”
谢瑜菲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点点头，扶着谢竟移，祖孙俩快步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往谢府方向赶去。
……
这个消息传到郊外庄子里去的时候，岑东溱正在准备前往青雾岛可能用到的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前往，那就要早做准备，虽然她做的这些准备可能一点也用不到。
苏鹤安话音落下，她手上的动作也就顿住了。
“宋敛敞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苏鹤安点点头，“现在宫里已经开始准备丧事了。”
岑东溱继续手上的动作，神色却有些恍惚，顿了一下才问道：“朝堂上的局势如何？”
“不好。”苏鹤安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西夜国大公主失踪，至今没有找到，西夜国已经派了使臣赶往延国了，估计是来讨说法的。”
明面上是讨说法，实际上想做什么，谁知道呢？
“那……”岑东溱迟疑了一下，“储君之事如何了？”
按理说殷桉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皇上驾崩，他就应该回宫继承皇位。
但殷桉并不是自愿做这太子殿下的，他的根系又不在宫里，先前朝堂上的大臣们因为册封那日天降异象的事情对他并不看好，再加之殷桉身为太子，擅自出宫，将担子撂下，早已让群臣心生不满，不少人要求要另立太子。
只是如今宋敛敞三个儿子，一个失踪，一个犯了事关在牢里，一个不得臣心，要另立太子，自然就要从旁系中扶持了。
只不过现下皇上驾崩，另立太子一事就难以再落实了。
为了不让朝堂进入混乱状况，为首的朝臣多半会亲自过来迎了殷桉进宫去主持大局。
岑东溱猜得不错，谢竟移回了谢府没多久，一封封的信陆陆续续往各个府邸飞去。
没一会儿，谢府府门大开，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出，穿过满是人流的大街，往城外而去。
“咚……”皇宫方向传来一声又一声悠远凄厉的钟声，这是丧钟。
皇帝驾崩，按照礼数，全国所有城池都要鸣钟三日，以示哀切。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两个一起，却不敢议论。
谢府的马车驶出城内，在城外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庄子前停下。
此时，岑东溱正与殷桉在庄子里水榭楼阁处对弈。
“主子。”苏鹤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岑东溱身后。
岑东溱执着白子正要落下的手一顿，头也没回，“什么事？”
“谢阁老求见。”求见的是，他们都心知肚明。
岑东溱不紧不慢地将白子落下，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执黑子沉思的殷桉，低声问道：“可要见？”
宋敛敞去世的消息，两人心照不宣地并未说与对方，他们清楚对方定然已经收到了消息。
殷桉抬手将黑子落下，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枯荷之上，“请阁老进来吧。”
岑东溱抿了抿唇，又下一白子。
殷桉也紧跟着下了一子，两人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继续对弈。
岑东溱的棋艺不行，很快就败下阵来，白子被杀得片甲不留。
她撇撇嘴，将白子一把扫进棋篓子里，嘀咕一声，“你这是在欺负我。”
殷桉失笑，“我怎么欺负你了？”
“欺负我棋艺不好。”岑东溱说完，索性起了身，往萧瑟的湖面扫了一眼，“我想吃水晶肘子了。”
说完，也不等殷桉说话，她转身顺着长廊往岸边走去。
殷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并未阻止她，只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
半晌后才喊了句，“给我留点。”
岑东溱快要到岸边的时候，正好碰上跟在苏鹤安身后过来的谢竟移，对上谢竟移苍老的眼神，她微微颔首，往一旁让了让，欲让谢竟移先过去。
谁知谢竟移停下了脚步，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仿佛有穿透力一样，一眼看进了岑东溱心里。
他微微弯腰，“微臣见过天念郡主。”
岑东溱神色一顿，点点头，并未说话，率先绕过谢竟移往外走去。
“郡主请留步。”谢竟移见她要离开，却急急地跟着转身，脚下步子不太稳，差点摔倒，一旁的苏鹤安好心地扶了他一把。
谢竟移年纪大了，虽然精神矍铄，但身子到底还是比不上年轻时候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重大，绕是他经历了许多风雨，也还是不能不被影响。
岑东溱停下脚步，暗自懊恼。
早知道苏鹤安动作这么快，她就应该早点离开，这样也就不会跟这位谢阁老碰上面。
“郡主可否给微臣几句说话的时间？”谢竟移的声音也有些苍老，里面还带着莫名的沉痛情绪。
岑东溱绕是再不怎么情愿，也不好这时候拂了他的面子。
毕竟是三朝阁老，又比她年纪大上许多，是长辈。
“阁老请说。”
谢竟移闻言也不顾及身旁的苏鹤安，直言不讳地问道：“天念郡主可知道皇上驾崩一事？”
岑东溱抿抿唇，“知道。”
“皇上驾崩，如今朝堂之上无君，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岑东溱垂下眼睑，“这种事情阁老似乎没必要与我一介女流之辈说。”
言下之意，跟她说了也没用。
谢竟移叹息一声，“是老臣唐突了，老臣只是瞧见天念郡主眉眼间颇有几分战神年轻时的神采，总感觉回到了当年与战神共同捍卫我朝安定的时候，一时感慨，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岑东溱眉头轻蹙，嘴上却是不甚在意地道：“阁老言重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谢竟移又叹了一口气，朝着她拱拱手，施了一个礼，转身往水榭中走去了。
岑东溱见他佝偻着背，背影萧瑟，鬓边发白的发丝随着风在空中翻转，看着竟有几分孤苦的味道。
她抿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明白谢竟移的意思，国不可一日无君，殷桉既然是太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如今皇帝驾崩，他也应该回去承担责任。
但这是殷桉的事情，需要他自己来做决定。
不管他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支持。
谢竟移跟殷桉在水榭里待了半个时辰，才一前一后地从里面出来。
殷桉出了水榭，就往岑东溱院子里赶去。
岑东溱此时正窝在小厨房里亲自炖着水晶肘子。
天气渐渐转冷，再过一个月，就要进入冬天了，这种时节，正是吃这水晶肘子最好的季节。
苏鹤安沉默地蹲在灶台下烧着火，几个小丫鬟想要来帮忙，被岑东溱支出去了。
想到以前的水晶肘子都是蔷薇做的，岑东溱情绪低落了不少。
回来之后，她多次让人去找过蔷薇的下落，却并未找到。
她的人几乎要将都城翻个底朝天了，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蔷薇好像凭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想到这里，岑东溱翻动水晶肘子的手顿了下，将砂锅盖好，直起身子，正巧对上苏鹤安有些异样的眼神。
苏鹤安连忙低下头去，面带窘迫。
岑东溱并未多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蔷薇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苏鹤安摇摇头，窘迫的神色瞬间被严肃取而代之。
岑东溱没再说话，只是情绪越发低落了起来。
蔷薇跟在她身边多年，如今不见踪影，也不知是生是死。
不管如何，都是她连累了她。
小厨房门口的布帘子被人撩开，光线明朗起来，又暗了下去。
有光影跳跃了一下。
岑东溱转头看过去，见殷桉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亲自动手？”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殷桉迈着大长腿往里面走来，他睨了蹲在灶台下生火的苏鹤安一眼，又瞟了一眼正咕噜咕噜响的砂锅，柔声道：“快好了？”
“嗯。”
“你出去吧。”殷桉转向苏鹤安，“我来生火。”
苏鹤安沉默地起身，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殷桉代替苏鹤安，蹲在了灶台下，生疏地凑了一把火进灶蹚。
左右这水晶肘子也快好了，岑东溱也就没阻止殷桉把苏鹤安赶出去的行径。
但她还是忍不住道：“你近来对苏鹤安似乎很有敌意？”
殷桉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她，那眼神猛的很，倒是将岑东溱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眨眼，“怎么了？”她哪里说得不对吗？
殷桉最近这段时间对苏鹤安的敌意她可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