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他们抓住女土匪的地方本就离苏城不是很远,只是一路打听,为了不错失,打听得稍稍仔细了些,便耽搁了时间。这回知道了目的地,不过两日就赶到了苏城。
因为三少的事情发生的并不是太久,所以不知道三少确切在苏城什么地方的胡六一行人,一入了城,就开始打听起来。听到三少因为傻了而被救了他的钱家小姐赶出家门,胡六又急又气,眼睛立马就充了血。
那个女土匪,胡六给三少留着呢,她那样折辱三少,胡六要留着她给爷出气。可是三少怎么会傻了呢?会不会是三少的权宜之计,因为不想再被女土匪抢回去,因为不想做那钱家小姐的夫君?至于那钱家小姐,虽然救了他们家爷,可是她居然不好好伺候他家爷,还在爷受伤的时候把爷赶出门,他胡六是绝对不会原谅的!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的一个富户罢了,居然还胆敢觊觎他家爷,胡六咬牙切齿的模样,让身边一起跟着打听消息的赵统领觉得有些胆寒。果然,胡六真是如传闻中一般,是个狠辣的人。只是他的忠心却也让人动容。
没有人是不爱银子的,被抓住询问的那人因为收了胡六的银子,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三少现在的去处,那人也是十分清楚的,其实,三少在苏城待了这么些日子,苏城地方又不大,几乎是只要胡六随手抓个人,都是能问出三少现在的去处的。
当知道三少就在视线所及的那座宅子里时,胡六激动了。立马就要去拍门接主子,然后被赵统领拦住了。
“老赵,你拦着我做什么?快放开我,我要去找爷。”
每次听到胡六嘴里喊出‘老赵’两个字,赵统领总觉得自己已经七老八十,明明他不过只比胡六大了五岁而已,难道叫一声赵大哥就不行吗?
“人家收留了你家爷,你不准备点儿谢礼,就这么贸贸然地上门去?”
其实赵统领的意思是,还是不要先直接上前叩门,他们该先去客栈投宿。等入了夜,去那宅子里探查探查,再说。
可胡六明显是会错了意,他直接从身上掏出了一大叠银票。
“买东西做什么的,给她们银子就行,要多少,我就给多少。只要......爷平安。”
原来一直听说,三少身边的管事各个都富得流油,赵统领本来是不信的,这回胡六跟着他们风餐露宿的,也没有见到他有丝毫的不适应,不像是大家谣传的非精致菜式不能入口的人。这会儿看到了胡六手中那厚厚一叠银票,郑统领突然觉得,其实跟着三少真的挺好的。他的所有家当也不过就他手上的几张罢了,真是人比人,他想抹脖子。
胡六趁着赵统领发愣,挥开了他的手,直接就冲到了李宅门前去叩门。还扣的十分大声。赵统领看了看周围迅速围过来的苏城百姓,尴尬地捂住了耳朵。虽然他也许更想捂住的是脸。
今天,三少的精神好了不少,李芸熙便让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三少慵懒地靠在李芸熙肩头,芸珮和王妈妈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等着被顺毛的猫。
李芸熙不时地推开三少的脑袋,“自己好好坐好了,你靠着我,我没办法做绣活了。”
三少听而不闻,一会儿便又靠了回去,就像自己没有长骨头一般。
三少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绣的肚兜,是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不是爷的孩子,不能穿你亲自绣的肚兜。’
李芸熙很有些无奈,自从三少这次生病之后,粘她粘的更厉害了些。可是每每看着他清亮无辜的眼神,李芸熙又有些不忍了。
李芸熙第七次还是第八次推开三少的脑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三少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就摔到了地上。李芸熙也不慎被绣花针扎了一下,挤出血后,李芸熙摸了摸心口处,那里跳的厉害。
芸珮正在专心地跟王妈妈学刺绣,也被吓了一大跳,小姑娘脾气大,立马就站了起来,“祖母,姐姐,我去开门!”王妈妈看着,芸珮不像是要去开门的,倒是像要去吵架的,赶忙跟了过去。
李芸熙继续捏着手上的伤口,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有时候,世事不是尽如人意的,比如李芸熙曾经说过的,如果有一天胡六寻了来,让王妈妈出面,让胡六直接把三少领走就可以。她,则避不见面。
可是今天,风风火火地去开了门的,是芸珮那个最近脾气变得愈加不好的小丫头。芸珮虽然脾气不小,可是毕竟年纪小,一开门,看到外头站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只以为是土匪上门抢劫了,一时间,只愣在了原地,手脚都抖的厉害,已经不知道要跑了,也张不开嘴。
王妈妈晚了一步,赶上芸珮的时候,大门已经被芸珮打开了。然后,芸珮愣在了原地,王妈妈上前护住了芸珮。外头的那些男子则如入无人之地般,鱼贯而入。
胡六自然是冲在最前头的。
等李芸熙反应过来,胡六已经冲到了她和三少跟前,李芸熙突然希望,面前的胡六也跟三少一样,是个傻的。
现实本来确实眷顾了李芸熙,分别了那么久,胡六此刻的眼中只有三少,只有他的主子。
他几步就疾走到了三少跟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他跟前,“爷,奴才来接您了。奴才来晚了。”一边说,胡六一边抹眼泪。
三少垂首看着胡六擦完眼泪又擦鼻涕,还往身上抹啊抹的手,只觉得......太窝囊。他实在不明白,他当初怎么就救了这样一个家伙,还让他给他做了贴身管事。他已经下定决定,若是他敢上前来抱住他的腿,用他那双抹啊抹的手,他就算是装疯,也要把他踹开。
而后,三少很快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傻子一个。傻子看到陌生人的反应应该是什么呢?三少揣摩了下,猛地躲到了李芸熙身后,努力掩藏自己的身形,顺便抖啊抖的。
“娘子,我怕。”因为身子抖,所以三少的声音也抖啊抖,很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当这四个字从三少的口中逸出,当这个声音是胡六听了十来年的主子的声音,当这个熟悉的声音里还带着颤音的时候,胡六才终于有些相信了,他那‘英明神武’的主子,确实是......傻了,就如苏城里的人说的那样。胡六伤心之余,抹泪抹的就更勤了。
李芸熙其实很想趁着胡六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躲回房间里,她是不怕胡六怀疑的。这个世道,到了一定年纪的女子最好还是避着外男为好,不然,以后是不好找婆家的。
只是,李芸熙的胳膊被‘怕生’的三少使劲地拽住了,她走不了。若是她反抗的厉害,反而更奇怪。李芸熙现在只盼望着,胡六的心里只有他的主子,看不到旁人,亦或者,胡六记性不好,已经不记得只在他面前出现过几次的她了。毕竟她和胡六不过几面之缘,而那个几面,已经是八个多月前的事了。
可这一切,在三少躲在了她身后之时,好似都成了奢望。
‘娘子’两个字从谁的口中说出来,胡六都不会觉得惊讶,可是现在说这两个字的人,是他家爷,那就十分奇怪了。
胡六下意识地就抬头看了看,看看三少究竟是躲在了怎样的一个女子身后。
只看了一眼,胡六就愣住了,瞪大了眼睛。
李芸熙时刻盯着胡六的反应,看到他的表情,李芸熙就知道了,胡六认出了她,此刻她耳边只有两个字在回荡,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她说:“完了。”
三少之所以躲在李芸熙身后,一个是为了装傻子装的像,因为他不想随胡六离开,还有一个,三少想知道,胡六究竟认不认识李芸熙,因为他回想这些日子与李芸熙的相处,总觉得有些奇怪,李芸熙太清楚他的喜好了,就像她曾经在他身边待了许多年一般。
看到李芸熙之后,胡六倒是有点儿相信‘缘分’二字了,他家爷被女土匪提溜了一圈儿,折腾傻了,落到苏城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虎落苏城,被一个小小富户家的胖犬给欺负了,捡了又扔。这李家姑娘呢,明明他记着的,她是住在芙蓉镇的,这会儿居然就这么巧搬到了苏城,还顺手救了他家爷。若这还不是缘分的话,他胡六就跟李家姑娘姓李了。
胡六想着,等他家爷痊愈了之后,这李家姑娘一个侍妾的位置是妥妥的跑不了的,若是能在正妻进门之后,生下个一男半女的,那么,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那便也是妥妥的了。至于爷永远都会是傻子这个可能性,胡六只觉得可笑。爷便是傻了,那也一定是一时的,胡六觉得,这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
胡六看着比芙蓉镇圆润了不少的李芸熙,露出一股子‘李小姐你别怕,我什么都知道’的和蔼笑容,他想着,虽然这李家姑娘的手段不甚高明,甚至有些平常,可关键是,它是极有效的。在爷落难的时候拉爷一把,可不就是雪中送了炭,比锦上添花强的多了。最最关键的是,他家爷这辈子恐怕也最多就落这一次难了,李姑娘算是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了。真真是咸鱼翻了身,他胡六跟在爷身边那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失宠的姑娘复了宠的。恐怕,这芙蓉镇李姑娘就要是头一份了。
想到这里,胡六给李芸熙做了个揖,“胡六谢谢李姑娘这些日子对爷的细心照顾。”而后把怀里的银票都拿了出来,“这些,是在下为爷表示的小小心意,李姑娘您先收下吧,别嫌少。”至于名分的问题,李姑娘最近照顾了他家爷这么久,难道苏城还有傻子会上门提亲要娶她?稳稳的,她就是他家爷后院排的上号的人了。
当然,也不排除,爷当初是厌恶她厌恶得不行了,便是这回她做了这么大贡献,爷也不想再要她。那么,恐怕爷能给的,也就是银钱了。他先给上一些,就当安安这李姑娘的心吧。至于名分,还是要等爷清醒过来再说,他不过是个奴才,可是不敢给爷做主的。
就算不知道爷什么时候能清醒,清醒过来是不是还能记得她,反正他已经也给了她足够的银钱做补偿了。便是耽搁她几年,能收这么多银钱,她也该知足了。
听到‘李姑娘’三个字,李芸熙倒是冷静了下来,因为她想的没错,胡六确实记得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李芸熙虽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虽然背后没有任何依仗,可若是她不情愿,胡六他们也恐怕不能勉强她入府为妾吧?毕竟,府里可是有长乐侯在的。她记得的,长乐侯最长挂在嘴边的话,应当是‘家和万事兴’。这些,都是听她身后的三少说的,在他数落长乐侯这个爹爹的时候。
“胡管事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苏城还是好人多,见死不救的人还真的只是极少数,只是......只是我们快了旁人一步罢了。既然你们来了,三少他......你们直接接走就行了,他是你们的主子,让他跟着你们,我很放心。至于这些银票,倒是不必了,三少跟着我们的这些日子,让他受委屈了,我们其实无功,无功不受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