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只能记得他傻了的时候的那些事,可当时的感觉却是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三傻子’是很喜欢芸熙给他擦头发的,这回,他自己‘亲身’感受了下,倒确实如他原来所想的那般,不比专门训练出来的丫鬟差,甚至还好上许多。三少回过头,看着此刻梳妆镜里的场景,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现在这样的场景,过去曾经发生过一样。三少不记得今生有什么人单独给他干过发,那么,或许便是前世了吧?
又再镜中看了眼专心致志的李芸熙后,三少垂下了眼眸,他好像开始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的他喜欢李芸熙。她给他的感觉十分温暖。在这一刻,她好似只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存在的。那种被人看重的感觉,三少心里觉得很温暖。三少微微蹙眉,或许......看在她以后要给他生儿子的份上,再看在她擦头发不错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地,收她收个通房丫鬟吧?
不止三少,李芸熙也觉得面前的场景很熟悉。因为,她曾经做过很多次,在前世,她接受了他之后。那段时间里,她尽她所能地,为他做了许多事。如果他身边不是有那么多伺候的人,或许她做的那些事,也能更打动他一些。不过最后,她做的最让他满意的事,除了干法,大约也就剩下束发了。
好在,三少年纪尚有,头发虽然有些浓密,却并不是太长,很快,李芸熙就把他的头发擦的有七分干。她记得,他前世的时候,总是为了束发而烦恼,明明不到束发的年纪,他却非要。真真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李芸熙前世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十分庆幸,她有一个挑剔的妹妹,让她李练了一手束发、绾发的好本事。
现在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头发擦到现在这个程度,再晾一会儿,马上就能干了。想到这里,李芸熙便停了手。
三少是喜欢别人给他梳头、干发的,他一直觉得那时候他全身都能大大地放松,今天,他刚感觉到了久违的舒服感受,还未尽兴,李芸熙就停下了手。下意识地,三少就说了句,“怎么停下了,继续擦啊!”声音有些冷硬,就像往日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三少。
这话语一出,三少和芸熙都傻了。三少眼睛立马转了转,不吭气了。芸熙则是怀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而后试探地问了句,“三少,你刚才说什么?”
“娘子,再擦擦~”三少立马换了语气,声线、音调就像原先傻了的时候。
李芸熙眼中闪过疑惑,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都觉得,她面前坐着的,就是那个三少了。而后自顾自地松了口气,因为他后头说的那句话,也因为她对于三少的了解。三少从来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装傻子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做。若是他当真清醒过来,恐怕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们赏钱,让她们觉得,能救了他,能伺候他这么些日子,是她们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已经擦差不多了。一会儿就能干的。”李芸熙试着跟三少讲道理,虽然有些可笑,不过她最近一直试图这样做。
三少不是担心头发不能干,而是想要她继续给他擦头发或者梳头发,反正只要是她继续摆弄他的头发,他就能觉得舒服。只是这话,三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显得比较傻气。
察觉出李芸熙不会再继续给他干法了,他就主动地走到了梳妆台前,拿起了桌子上的木梳,转身递到了李芸熙手里,而后指着自己的头发说,“梳。”
那之后,李芸熙又耗费了不少时间在尉迟三少的头发上头。又是梳头,又是束发的,自然,因为头发湿,所以李芸熙没有把他的头发全部绾起来,只是绾了一部分。可三少是个挑剔的,李芸熙梳,他不满意,就伸手拆,折腾了许久,直到头发已经九成干,他才慢慢消停了下来。因为李芸熙有些铁青的脸色。三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人。
三少折腾了半天,最后顶在头上的,还是最先的发髻,一时间,他愣在了原处,这会儿看着倒像是真的傻了。
因为李芸熙已经把她会的男子发髻都在他头上试了一遍,每梳一个,他都不甚满意,总觉得李芸熙还梳出更好的,更适合他的。所以,李芸熙一放下梳子,他就耍傻子脾气,一边闹,一边精准地......拆开。然后闹着李芸熙继续给他梳头。其实,他更喜欢的是李芸熙给他梳头的感觉,如果李芸熙能一直给他梳,而不束,他才觉得更好。
李芸熙自然是生气的,头发湿的时候,其实是不大容易梳发髻的,也就是她原来总照顾同样挑剔不已的妹妹,才比常人好上一些,却也依旧要比往日里耗费更多的时间。于是,即便李芸熙往日是做惯了这事的,到了最后也不免手酸,且有些黔驴技穷了。男子的发髻种类本就不多,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李芸熙咬了咬牙,又重新梳回了第一种,而后,脸色铁青地瞪着三少,若是他再敢拆了,她就......她就把这屋子让给他睡,她去睡原来给他准备的那屋。
想到这里,李芸熙却突然泄了气,她一直都不知道能拿他怎么办。在他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是卑微的,不止是身份,还有那份先于他萌动的情感。
高高在上的三少其实最不满意的就是这第一种发髻了。因而李芸熙一梳好,他就毫不犹豫地给拆掉了,后头的么,虽然也不满意,却没有第一种这么不满意,只是,很多事情都是做着做着就顺手了的,后面几种他有时根本就没细看,只要李芸熙一放下梳子,他就伸手去拆。
若他还是三少,而李芸熙只不过是他的丫鬟,他此刻应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跪在他面前,瞪得她心虚、背脊发凉之后,让胡六把人赶出府去。
可是现在,三少觉得憋屈的紧,谁让他此刻就是一‘三傻子’,在人屋檐下的‘傻子’呢?他还要靠着面前的女子给他生儿子,三少绝对不会承认,他是真的有点儿害怕脸色沉下来的李芸熙的,特别的怵,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三少在心里默默念叨:好男不跟女斗......一口气就念了几十遍。然后,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宽宏大量的男子。
王妈妈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以后,就叩响了李芸熙的房门,即便门是敞开的。
“芸熙啊,弄好了吗?”
“哦,祖母,您进来吧,都好了。”
三少看到芸熙祖母进来,总有些不大自在,因为头上顶着的那个不和他心意的发髻。他有些不想让外人看到他现在这个丢脸的模样。
王妈妈端着个碗走进来,先把碗放在了桌上,而后笑眯眯地看着三少。
“芸熙啊,你这梳头的手艺还真是不错。三少现在这模样,看着顺眼了许多。早先你非要给他梳那些个成年男子的发髻,祖母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得劲。这下子倒是看出来了,年纪多大,就该梳适合年纪的发髻才是。这样看起来才好,不然啊,总觉得他像是闹脾气的孩子,天天儿地闹着长大,一时间长不大,就在一些小处做文章。”
其实王妈妈的意思,李芸熙是明白的,就是说三少明明不到年纪,就该照着他的年纪给他梳相应的发髻。这样看起来虽不如以往成熟,却更真实。李芸熙只是习惯了,因为前世这时候,三少就已经是梳惯了成年男子发髻的。因为梳的多,所以李芸熙梳的最好的,就是成年男子的发髻。好在,现在三少傻乎乎的,不会硬要梳成年男子的发髻。
不过很快,李芸熙就转移了话题,“祖母,这个是......姜汤?”
“哦,对,让三少趁热喝吧。我特意给他熬的。喝点儿姜汤暖暖身子,我总怕他今天沐浴的时候受了凉,晚上会起热度。毕竟赵城也是第一次帮旁人沐浴。你是不知道,三少刚出净室的时候,那头发都还湿淋淋的,直往下滴水。后背上也湿了一大块。”王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些埋怨赵城的意思,觉得他既然答应了,就该做好,结果他走的时候也没打一声招呼,那净室里,她后来打扫的时候,仔细地看了看,就像是鲤鱼散水一般,满地都是湿湿的。况且,今天三少也是受了惊吓的,受凉加上受惊,晚上若是起了热,就糟了。
王妈妈多少是有些护短的,跟三少相处的时间,毕竟是比跟赵城相处的时间长了许多的。三少又长的好,让人也不忍苛责他,甚至还想想方设法地对他好。
虽然他过去对芸熙做的那些事都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可是,他现在已经傻了,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那就相当于是另一个人了。王妈妈对于三少的容忍度也就越来越高,甚至有时候,觉得此刻心性单纯的三少更适合做夫君,至少不会拈花惹草,到处留情。也不会有旁的女子想方设法要爬上他的床。
李芸熙自认还是挺了解三少的,他对于这些味道颇重的东西,很是不喜,甚至是讨厌的紧。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傻了,脾气变好了,这方面是不是也能有些变化。
毕竟,三少的大多数毛病都是被人宠出来的。李芸熙知道,三少是侯府的幺子,上头父母疼爱,姐姐,兄长们,甚至嫂子们,对他都是诸多纵容,只要不是他们觉得伤天害理的事,他们都是能接受的,还能适时地帮三少达成他的愿望。他身边又有为虎作伥的胡六,既能帮他理事,还能帮他收拾烂摊子,所以,李芸熙眼中的三少,从来都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只要他想做的,只要他想要的,有人会帮他做到,有人会送到他面前。
而后,她回首仔细看了看三少,只见他眉头皱的死紧,头也撇的开开的。可偏偏他却依旧坐在远处,头便是想撇地再开一些,他的脖子也就那么点长。此刻,他的姿势很有些让李芸熙想笑。
若是往常,有人不知三少的禁忌,把这碗姜汤给端上来,恐怕这碗姜汤早就被三少扣在来人身上,或是摔在地上了。扣完或者摔玩之后,三少便会拂袖而去,这屋子,也许久不会再来,这奴婢,也不会再让三少看见。
现在,果然很多事情都不同了啊!
其实三少此刻掩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是握紧了拳头的。因为他不喜欢,所以对于这些味道特别的敏|感,几乎是王妈妈进门的一瞬间,他就闻到了那股子讨厌的味道,只是碍于自己是个傻的,不好发火。只是......要让他喝下去,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他是谁?他是尉迟子轩,是侯府三少,难道能因为沐浴的时候受了凉,就起热吗?真是可笑得紧。
尉迟三少好似已然忘记了,他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那段起不了床的生病经历了,只觉得自己是个身体极好的男子,纯粹是芸熙祖母想多了,小看了他。他要是会因为受凉而起热,那他就跟李芸熙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