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促成一件婚事来说,破坏一件婚事显然会更容易一些。
三少知道了那徐家要求娶李芸熙的理由之后,虽然愤怒,虽然觉得可笑,可他却从未想过要置人于死地。一来,他那位侯爷父亲是个不允许子嗣滥杀无辜的人,除非对方是大奸大恶,手上染满了血腥之徒。二来,三少现在自己做了父亲,自然明白了那徐老爷的心情,他做这么多的事,也不过是想替儿子求一线生机罢了。
八字之事,三少倒是没有那位徐老爷那样相信。正如胡六所言,他尉迟子轩的儿子,生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不管生在哪一年哪一天哪一个时辰,都是。
只是,既然那位徐老爷是相信的,那么,三少就给他一个更好的选择就是。他相信,如果有一个八字极好的适龄女子摆在徐老爷跟前,让徐老爷在她和李芸熙之间选择。只要是真心疼爱儿子的父亲,都不会还坚持要选李芸熙。毕竟,八字好的是他家一诺,并不是生下了一诺的李芸熙。
自然,为了万无一失,三少还是让人放出了些消息,不论一诺的命数如何,那李芸熙却是个命不大好的。简而言之,就是命硬,克夫。既然徐老爷是要找一个八字好的女子给他家濒死的儿子冲喜,自然是不敢娶一个八字硬的寡妇的吧,除非他真的不怕她冲得他儿子早死。
三少吩咐侍卫的时候,胡六就站在一旁。当三少说出要侍卫们除了去另找一个或几个八字好的姑娘,胡六点了点头。最好多找几个,让那胡老爷挑花眼。当三少说到,让他们把李芸熙是个克夫命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胡六看三少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三少自然是看到了胡六的眼神的,毕竟胡六就站在他身边,那眼神也十分直接。可三少倒是十分坦荡的,反正李芸熙说过了,她终身不会嫁给别人,只会让他家一诺有他一个父亲的。那么克夫与否,只要她能活的自在,想来她是不会在意的吧?
自从王妈妈从‘恩公’侍卫哪里听到了所谓‘冲喜’的消息之后,是日日夜夜都担心有人上门来抢亲。不要说芸熙、芸珮了,她自己都不大敢出门了。就怕那徐家为了娶到芸熙什么都敢做,比如抓了她威胁芸熙上轿之类的。
李芸熙倒是抱着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看着王妈妈日渐憔悴,李芸熙倒是也不免会安慰她几句,只是王妈妈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这回跟着三少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事情办的稍稍有些慢。不过最后还是办成了。
某一天开始,王妈妈突然觉得周围的人看着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就像是,躲避瘟神一般避着她。
最后,还是芸珮从虎子的妹妹虎妞口中听说了一个让她快要气炸的消息。
“姐,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说你是克爹克娘克夫的命,若不是一诺八字太好,你还要多个克子的名头。”
隔壁的三少便是不贴着墙,这李芸珮的话也听的十分清楚。与面前用微妙眼神看着他的胡六对视一眼后,三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明明只是让人传,李芸熙是个克夫的罢了。毕竟这李芸熙夫君早亡的事,这镇上的人知晓的不在少数。他都愿意‘死’了,她稍稍‘克夫’又能如何?
三少却是不知晓那人心,掺杂着羡慕、嫉妒的人心,最惯做的就是加油添醋,落井下石的勾当。三少让手下流传的李芸熙克夫的消息,正是那些人所盼所想。若不是实在不知道李芸熙夫家剩余人的情况,恐怕李芸熙还会多出克公公、克婆婆、克大伯、二伯......总而言之,李芸熙不是适合冲喜的人选就对了。
李芸熙闻言只是拍了怕一诺的背,他被芸珮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正在她怀里讨要安慰。
“芸珮,小声点儿,一诺都被你吓到了。其实这消息,认真想想,挺好的,不是吗?”
“好什么呀,姐?他们说话太缺德了,再说下去,恐怕连咱们的邻里生了病,都要怪你命硬了。”
“至少,咱们不用担心,那徐家会再来提亲了。不是吗?”
王妈妈听了李芸熙这话,先是舒展了皱了好些日子的眉头,而后那眉头又重新蹙起,“芸熙啊,这刑克的名声,可不是好名声啊!”显然,王妈妈也有些担心芸珮的话会成为事实。
“没什么,反正我原本也没打算嫁给什么人。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就行。”李芸熙笑道。至于周围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几面的人,她根本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她。
“明知道他们都是瞎胡说的,我们有什么可嫌弃你的?”
“那不就行了,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是吧,一诺?”说到最后,李芸熙用指腹戳了戳儿子的脸,逗他玩儿。“给娘亲笑一个?”
“狼。”一诺显然不大高兴李芸熙总是戳他的酒窝,嘟起了嘴。明明他都没有笑了,‘狼’为什么还能知道他的酒窝在这里?虽然一诺小朋友还不知道‘酒窝’是何物,却已然知道,娘亲喜欢戳他的‘酒窝’。
“......”
一场闹剧般的婚事就这样消弭在一个‘刑克’的名声中,对于李芸熙|来说,不过是知道她‘克夫’的人,从几个变成了全镇罢了。当初既然以‘寡妇’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她就不怕一个‘克夫’的名声。
三少为李芸熙和孩子办事,那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他们过的好,只要他能天天看到他们的笑容,听到他们的笑声,他就觉得挺好的了。虽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只是,他一直掩饰的很好,一直都是一副知足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装给胡六和他身边的人看,还是装给他自己看的。
胡六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三少替李芸熙和一诺小少爷做的事,胡六是希望他们知晓的,总不能他们幸福度日,他家主子形单影只地孤单到死吧?虽然按照侯夫人疼爱主子的程度来说,三少是不可能终身不娶的。只是,恐怕不管将来如何,李芸熙和一诺总会变成主子生命中的缺憾。人生苦短,若是遗憾再那么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次的事,倒是对胡六有了些许启发。只是......胡六偷偷瞄了眼专心致志观察隔壁动静的主子。只怕他贸贸然说出口的话,主子是不会痛快应允的。那么,便只有先斩后奏了。好好策划了一番,胡六默默点了点头,静待所谓的机会了。
虽然舍不得李芸熙和一诺,不过三少是记得的,他出府的时候曾经答应过父亲,要定期回府报平安,以免母亲担心。芸熙和一诺的事,他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不如就先回京静静心。三少其实有些害怕,怕他再这么旁观下去,迟早会忍不住,冲到隔壁去找李芸熙。若是李芸熙妥协了也便罢了,若是她依旧还是不要他,现在的他,恐怕承受不了了。
转眼,他出来也好几个月了,虽然路上耗去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不过若是算上回程的时间,恐怕只有现在启程回京,到府里的时候,才不会超过半年。
因为怕再有徐老爷那样的事情发生,三少把大哥派给他的侍卫留下了一大半,带着胡六和几个侍卫趁着拂晓时分出了府。
三少搬到这个宅子里之后,怕被人见到,这是第一次出门。走出老远,三少还是没忍住,回过了头,看着远处的李宅那模糊的轮廓,想起宅子里此刻应该还安睡的的李芸熙和一诺,三少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不管如何,他们是他的亲人,是他在意的人。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和他们一起沐浴在阳光之下,恣意地笑闹。只是,谁能告诉他,那一天是什么时候,他有生之年,能不能有那么一天?突然之间,三少就悲观起来了。
回京的路上,三少一直十分安静。心无旁骛的结果,是他们回京用的时间,比离开京城缩短了几天。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了。天气渐冷,街上的行人并不太多,很有些萧索之感。倒是应了三少此刻的心境。
三少回府的消息,管家很快就跟各院的主子都通报了一遍。几乎是三少刚刚换好衣裳,在府里的人就都来全乎了。因为知道他们会来,早已没有原来那样喜洁的三少并没有一回府就沐浴,而是只稍稍净了脸,换了身衣裳。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你们都在府中啊?”三少倒是没想到,大家都在府中,平日里,大哥、二哥总是有不少同僚之间的应酬的。
侯夫人即便对小儿子一意孤行,非要去找那李芸熙的行为很是不满,特别不满的,是幺子的不告而别。可是几个月不见,侯夫人对幺子还是十分想念的。这教训的话,却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快要过年了,侯夫人想讨个好兆头,并不想如往常那般哭泣,于是只上前,靠在了幺子的胸口,“轩儿啊......”因为带了哭腔,她便闭了嘴。
“娘,儿子不孝,回来晚了,让您惦记了。”
“回来就好,快别说这些惹你娘哭的话了。”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可儿子毕竟也已经行了冠礼了,是男人了。侯爷忍了一盏茶时间,还是把侯夫人拉回了自己怀里。“夫人,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哭的。你忘了,你刚才答应过为夫的,若是哭了,就要回房的。”
“我才没哭。”侯夫人在侯爷的怀里蹭了蹭,抬起了头。眼睛虽然有些红,却确实没有眼泪。
刚开始,侯爷几人只是问了问三少最近的日子过的如何,有没有继续习字、练武,又问了问他沿途的风土人情。其实他们都是明白的,子轩再不像原来,会留恋沿途的风光了,他长大了。只是,他们委实不敢触碰他的痛处。比如在李姑娘和一诺身边待了三四个月,还没敢露面之类的。跟在三少身边的,是世子爷的人,自然是有定期向世子爷禀告三少的情况的。对于弟弟幼时的肆无忌惮,到现在的缩手缩脚。几人虽然觉得变化太大,却只能认为,是子轩长大了。
侯爷是个果断的人,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认准了一件事,就该速战速决。可幺子长的像个小姑娘也就算了,做事也像个小姑娘。看到一团乱麻,他居然没有一刀斩下的魄力,反而是一副要慢慢解开的模样。真是急死他,也气坏他了。只是,侯爷看了看身边的夫人,只要有夫人在的一天,他就不敢直接教训幺子,至少不能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