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毕竟是三少的至亲之人,着实不忍心落井下石。确认三少尚算安好之后,几人就一块儿离开了三少的院子,让三少有时间洗漱、休息了。
习惯了府外的简单生活,当三少踏入他专用的浴池的时候,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往日里觉得宽敞、自在的浴池,今天看着,却大的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本来一路马不停蹄地行来,照理说,三少应该是觉得很累的,可是他身体虽然觉得疲劳,却依旧十分清醒。他不过离开他们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已经十分想念他们了。想念一诺的牙牙学语,想念一诺的哭,想念一诺的笑,想念李芸熙轻声哄孩子的场景,想念李芸熙的温暖笑容......让三少最是伤怀的是,那些他想念的场景中,都没有他的存在。他们的身边没有他。他想念他们的同时,他们可会偶尔想起他?或许李芸熙会,可是一诺......还不到要父亲的年纪。
三少在外将近半年时间,侯夫人总觉得,他黑了又瘦了。因而三天两头的,就招三少去她和侯爷的院子里一起用膳。三少这半年体会了何为父母心,他觉得自己可怜,自然也就更加怜惜父母。后来,便是侯夫人不说,他也常常去。侯爷是一贯严肃的,侯夫人却经常被他逗乐。
大约是三少的情绪掩饰的太好,侯夫人便以为,他在李芸熙那里碰够了钉子,已然死了心。三少对李芸熙的心死了,侯夫人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开始准备替三少踅摸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他们家的门第,就得给三儿配那样的正妻才是。至于李芸熙,时间长了,轩儿自然而然也就会忘记了,就是可惜了一诺那孩子。只是,世事难两全。
本来三少行了冠礼之后,就有许多人家看上了三少。只是那之后,侯府却没了音信。侯府没有发话,要给三少娶妻,他们也不好不顾自己孩子的矜持,巴巴儿地上门去问,只能耐心等着。
这会儿,侯夫人隐隐放出了风声,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地顺着台阶而上,送来了自己女儿、侄女儿、孙女......的画像。侯夫人自从放出话去,每天都能收到不少幅适龄‘天仙’的画像。侯夫人算是第一次知道,京城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家有适龄女子得配她家轩儿。
只是......看着张张都美若天仙的女子画像,侯夫人是好气又好笑。让他们送画像来,是让他们送自家适龄女子的画像,可这些人,居然给她送来了这些。她就不信了,这些人家非亲非故的,能生出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来?又不是双生子、三生子......
侯夫人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有了主意。她虽然是自小就定了亲事的,却没少参加一些勋贵人家办的这宴那宴的。长子、次子要娶亲的时候,他们侯府都没办宴。这会儿轮到轩儿了,倒是可以办一个。反正也快要过年了,权当是热闹一回也好。她倒是要见一见,这些人家的女子,跟画像上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她家轩儿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貌胜潘安......自然不能娶一个太过平庸的女子,不然她的乖孙,恐怕难寻亲事。想起乖孙,她就又想起一诺了。侯夫人抚了抚胸口,那孩子,跟他们府里的缘分终究太浅。
侯夫人忙的事,三少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原来世子爷、二少爷到了成婚年纪的时候,侯夫人也是这样折腾的,所以三少并不以为意。
三少听着胡六说,每天都有人上门求见,送来画像之时,只一笑置之。这样的场景,他们府里重复了不止一次,哪一次,娘亲不是白忙活的?
大哥的世子妃,是他一个同僚的妹妹,是大哥自己看上的。
二哥的二嫂,是他们一块儿玩大的青梅,也是二哥自己看上的。
他的妻......三少落寞地想,他也是自己看上的。只是,他没有大哥、二哥的本事,娶不回家。那些不确定,经过时间的沉淀,慢慢就变成了确定。有些事,不需要缘由。他既确定了是她,自然不会回让别的陌生女子占了她的位置,即便她或许根本不屑他的虚位以待。
至于娘亲,他终究只能学大哥和二哥,让她白忙活了。反正那些画像,若是娘亲让人送过来,他会假装已经看过了的。只是结果,一定是看不上罢了。
只是左等右等,三少都没有能等来侯夫人收到的那些画像。虽然纳闷,可三少总不会主动去要那些让自己烦心的不会过目的画像的。
三少着实没想到,他最后等来的,居然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赏梅宴。明明他们院子里的梅花,根本就还没有开放,顶多就是花骨朵儿罢了。这才是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侯夫人还是十分了解幺子的,于是,三少想要在所谓赏梅宴那天避开的可能,被侯夫人给扼杀了。侯爷又下了命令,不许三少离府。
为了彻底安娘亲的心,世子爷和二少爷同时上门做了说客。他们都知道,虽然三儿是被迫留在了侯府之内,可是会不会出现在那赏梅宴上,会不会出现了,却在赏梅宴上捣乱,都是未定之数。
“小轩啊,听话,就是露个面的事,反正你也不是见不得人的长相,让那些个女子也知道下,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尉迟子轩听着二哥的话,觉得有些许的别扭,怎么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呢。
倒是世子爷没忍住,笑出了声,“可不是嘛,三弟。让她们知道一下什么才是风华绝代,这样她们才会知难而退呢!”
看着完全没有忍着笑意,一个比一个笑的开怀的兄长,看着他们相似的面容,尉迟子轩咬了咬牙,“你们是来劝我的,还是来气我的?你们原来看那么些画像看得眼晕想吐的时候,是谁在娘亲跟前给你们说好话的,你们这是忘恩负义吗?”
“咳咳......我们到你这把年纪,可都已经是有了妻室的了。”不多时,世子爷淡淡说到。
“我家一诺已经一岁多了。”三少也不甘示弱。
“我家晟哥儿五个月的时候,我家娘子已经又开怀了。”尉迟二哥恬不知耻地接嘴道。
“......”
“你若是真有本事,明年年初娶了李芸熙,年尾再给娘亲添个大孙子,保证她就不忙活了。”世子爷继续说真话。二少爷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对于‘说了等于没说’的两个兄长,尉迟子轩不想继续应付了。明知道他要娶李芸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还这么轮流刺激他。尉迟子轩真的很怀疑,他的一对儿兄长都是娘亲和父亲捡来的,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亲哥哥。
“没事你们就走吧,那个赏梅宴,我会出席的。”便是他这次不出现,娘亲肯定会办下一次的。如此折腾下去,他翻年恐怕回不了芸熙和孩子身边。
“小轩啊,你能想开那是最好的了。”二少爷语重心长地说。
“三弟啊,切记,千万不要想着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小心父亲家法伺候。”世子爷很有兄弟爱地提醒了一下。
“行了,你们都走吧,我知道怎么做的。”三少对于他们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咬牙切齿到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一句废话。
三少送走了一对儿幸灾乐祸的兄长,不由得就烦躁了起来。
虽然不想拆娘亲的台,可是今天若是顺了她的意,明天恐怕就是他的洞房花烛之夜了。不用怀疑,他的娘亲就是这么个得寸进尺的人。
若是他另娶了她人,李芸熙是不是也会违背当初对她的诺言,给一诺找个后爹呢?猛地,三少就想起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八个大字,然后猛地......有了主意。
侯夫人想要趁热打铁,趁着幺子死了心,赶紧给他安排个妻子进门。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为了表示对女方的尊重,这三书六礼就要走大半年的时间,自然,这赏梅宴的日子便就近定了下来,早定了人选就早开始走那些避不开的规程。
这一日,天气甚好,阳光灿烂,长乐侯府门前,马车云集。下车的闺秀们络绎不绝。可见尉迟子轩还是十分受京中闺秀欢迎的,即便他曾经那样风流过,可谁教他有风流的资本呢?
为了避免意料之外的情况,比如三少翻了墙,钻了狗洞,扮作小厮混出府之类,世子爷和二少爷也请了一些还未曾婚配的青年才俊来凑热闹。孤男寡女,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若是一众男女,那么......大家就都轻松自在些。他们家三弟估计是成不了事的了,也许旁人能成就良缘也说不准。
侯府之中有两个待客的园子,最最适合今天这个赏梅宴。那两处院子格局、景致都差不多,两个院子之间,是一个狭长的荷花池。连通两个院子的,是一座拱桥。等到男宾们到了一边,女宾们到了另一边,隔池相望,既看的清楚,又避了嫌。
其实所谓的赏梅宴,男子无非是吟诗作画,女子无非是琴歌书画,不过是个把容貌、才华展示给未来夫君/妻子的地方罢了。
快要年底,天气已经渐渐寒凉起来,因而园子里放了些炭炉。男宾那边是无碍的,男子都较为务实,天冷了就添衣。女宾这边......侯夫人十分贴心地让管家多安排了几个炭炉。她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知道年轻女子的心思。一般到了这种场合,是宁可受冻,也不多穿衣裳的,以免遮挡住曼妙的身形。
女宾这边,自然是侯夫人自己亲自招待,毕竟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今天主要是她相看儿媳妇,三少相看娘子的。
男宾那边,世子爷和二少爷也忙开了。两人看着,对面的女子倒是越来越多,只是......最近京中女子已经都往‘内秀’的方向发展了吗?两兄弟对视一眼,恐怕今天,娘亲十成十又是白忙活一场了。
不说大少和二少,侯夫人其实也是失望的。她此刻虽然脸上带着得体的雍容笑颜,可是心情却不慎美好。侯夫人想起她着人收好的那些个画像,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究竟哪位闺秀的真容曾经出现在那些画作之上。侯夫人甚至怀疑,如果她把那些画作打散了,让这些女子的父母各自取回自己孩子的画像,他们能认得出哪幅画画的是自家女儿吗?
所以人和人之间,果真还是要比较的。侯夫人目之所及的闺秀们,脸上的妆容基本已经掩盖了原本的容貌,突然之间,侯夫人便有些兴致缺缺了,连她都看不上的女子,她家三儿,恐怕就更看不上了。
侯夫人叹了口气,某张素净清丽的小脸猛然间跃入脑海,那是李芸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