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比如向阳，他当时只是无法呼吸，心跳出了点问题，就被判定死亡。
但他大脑还活着呀！
他当时是有意识的，她很确定。
他听到了他们的呼喊，他有舍不得这个世界，所以他哭了……
向暖回想着向阳在手术台上的画面，心脏一阵的抽痛。
“向阳也许还活着……可他在喊不出来的情况下，就被送进冰柜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该有多绝望啊！”
这是她最不能释怀的事。
她甚至好几次想冲去殡仪馆看看……万一呢？
孟响认真听完，并没有和她讨论什么是死亡，而是道：“你这些想法，我曾经都有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原谅自己……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次救我妈的机会。”
“如果我能抓住她，如果抢救再及时一点，如果没有火化……”
“我那时爱看武侠小说，甚至特别希望自己能练就一种能以命换命的邪术。”
“对不起……别说了……”察觉到孟响话语里的颤音，向暖将他抱得更紧。
孟响轻拍着她，“傻瓜，说什么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人其实很渺小，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无能为力的。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老公，你不是一个人，明白吗？”
向暖乖乖地，“我知道。”
但其实心里，又裂开了另一道缝——怎么面对林珊？
怎么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想着这些，向暖突然就希望天永远也不要亮了。
……
要说痛苦，林珊无疑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肚子里的孩子一直躁动不安，仿佛已经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母亲睡在身侧，鼾声很大。
林珊睁着眼睛，看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要是往常，再过一会儿，向阳就要起来了。
亲亲她，亲亲她的肚子，问她早餐想吃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她容易饿，又怕婆婆有意见，多少会有顾虑。
向阳突然就开了窍，将照顾她饮食的事情接手过来。
即便是在上班，她的一日四五餐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是有诸多的不靠谱。
可她知道，他有很认真很努力地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惜，老天爷不愿意给他机会。
向阳死了。
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林珊一次次地闭眼，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
一场噩梦。
在孩子又一次拳打脚踢，焦躁不安时，林珊起床，来到阳台。
雅市天气不好，总是灰蒙蒙的。
她不是很喜欢。
可向阳说，一个人在哪里出生很重要，这决定了他看世界的眼光。
他不想他的孩子，和他一样，先看到的是层层山峦，是一辈子也不会有改变的左邻右舍。
所以，他很努力地想在大城市扎根。
林珊伸出双手，满眼深情。
向阳，回来吧。
回来好吗？
只要他回来。
以后，她什么都愿意听他的。
……
刚睡下不到一小时，向暖被电话吵醒。
林珊的弟弟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你们向家人还有没有心，我姐都要跳楼了你们还睡得着！你们是不想留向阳的根了是吧！”
手机从向暖手里掉落。
一颗心宛如粗绳悬挂的巨石，绳断，巨石急剧下坠。
没敢告诉父母，也不放心留他们自己在家，只好孟响留下，她赶去陪林珊。
上班高峰期，电梯人满为患。
向暖被挤在角落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四分五裂的疼痛。
……
林珊良久不说话，苍白的脸上，双眸格外漆黑幽深，带着悲哀和浓浓的绝望。
向暖对她出现这样的眼神而不安。
可该怎么说呢？
这种时候劝一个人坚强，其实是种莫大的残忍。
那就说点现实的吧。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向暖舔了舔发干的唇，艰涩开口。
“林珊，我哥他……回不来了。”
“我知道，他对你承诺过，要爱你一辈子……”
“可每个人的一辈子，长度都不一样。向阳的一辈子已经到了尽头，可你没有，你未来的路还很长。”
“孩子的去留问题，你说了算，我父母那边有我在，你不用考虑太多。”
林珊转动眼睛看向她，话音微颤。
“你们想让我打掉孩子？”
向暖忙道：“不不不，我们不想……但我们不能太自私……”
话出口，她就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种自私。
林珊起初没有眼泪，眼圈红的厉害。
听闻向暖的话，浑身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她终究还是哭了，那道哭声，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裂而出。
向暖眼眶酸涩无比，感到深深的无力。
向阳，我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
……
这天，林珊哭够了，很坚定地告诉向暖她的决定。
她会好好生下孩子。
孩子永远姓向，她会好好抚养。
作为向家人，向暖很感动。
可作为女人，她只觉得心酸又心疼。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对林珊的发问，向暖思考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林珊苍白地笑了笑：“那你当初宁愿和家里绝裂也要和孟响结婚，是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
向暖想了又想。
大概就是为了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会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说，别怕。
或者是为了两个孤独的人，能彼此温暖。
林珊换了个坐姿，自顾自地说道：“这两天，我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和向阳相识的点点滴滴。”
“奇怪的是，想到的都是美好。”
“你们都觉得向阳不靠谱，自私，贪玩，懒惰。”
“可他心甘情愿为我付出过，他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我，我的衣服包包化妆品都是他主动买，他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扮成小丑跳舞给我看……”
向暖微愕。
她和向阳的关系，其实一直都比较疏离。
林珊口中的向阳，是她没见过的。
“无法想象吧？”
林珊嘴角上扬，随而又变成苦涩：“这也是他的可恨之处，他把最极致的温柔给了我，却又太短暂。”
“但我曾感受过他炙烈的心跳，也曾和他在花前月下度过无数最浪漫的时光。”
“步入婚姻，我们经历过争吵，也曾在争吵后和好如初，也曾幻想一前一后奔赴苍老，然后手牵着手在柴米油盐中相濡以沫……”
“夫妻一场，我们彼此爱过，不能因为他提前走了就不作数了。”
有时候，世人想要的，往往是命运无法给予的。
更甚者，不给予却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