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凶杀案一经提出，全市的报纸立即大肆报道，新辉市沸腾。不知是谁泄漏了“疯牛”这一凶手代号以及代号的来历，一时间，大街上再也看不到穿红衣服的年轻女人和小孩。到了晚上，街上几乎看不到闲逛的女性，大家都躲在家里，以防被疯牛盯上。
一些学校里的男生们为了保护女同学，自发组成护送队，拿着铁管、木棍当武器护送女同学回家。史明就是护送队的一员，为此他比平时更晚到家。史源是明白人，看到弟弟那兴奋劲，猜到弟弟八成是看上了护送的这个女生，但他也没戳穿，因为他在连环凶杀案被报道当日就跑去找唐晴，殷勤送她下班回家，并且提出如果他有空就会来送她。
而各个片区的居委会也没闲着，召集了一批年轻力壮的男丁，有组织、分队伍、按时段轮流在自己片区巡逻，以保证居民安全。史源所住的滴水桥片区就成立了三支巡逻队伍，每支队伍确保四个男丁，从晚上六点开始到午夜十二点，每两个小时换一支队伍，其中发小刘硕就在里头当队长。史源的父亲如果遇到时间合适，也会加入巡逻队，贡献自已一份绵薄之力。
专案组成立当日，大家研究了一个晚上的案情。他们分析李双洁案中每个指纹出现的原因，复盘凶手在薛晓叶家入室杀人抢劫的犯罪过程，猜想凶手盯上蓝欣瑶的心理动机，模拟凶手尾随受害者的行动轨迹等等，试图找到新的破案线索，但结果不尽如人意。之后韩振邦将组员分成三个小分队，分别去三个案发现场周围自行车车程在二十分钟之内的半径区域内摸排调查。由于警方掌握的线索不多，对犯罪嫌疑人的认知仅限于身高、指纹、婚姻状况等特征，所以只能挨家挨户摸排调查，效率低下，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在人肉搜索摸排的同时，吕信光小队还想出了一个有点出格的主意，他让小队里长相最清秀的一个男警察戴上长发假发，涂脂抹粉，穿上女式红色外套，在案发现场附近出没，为的就是钓出凶手。
同时，各区各县的其他刑警都在翻找过去十年内的类似案宗。案宗很快如雪花般递上来，可是经过专案组的研究分析，又全部打回去了。其中骆晚霞的案子也被翻出来研究，但由于骆晚霞死于窒息，死后也没有器官丢失，家中的财物也没被偷，大家经过讨论，这与疯牛的杀人模式还是有明显出入，所以没有将骆晚霞的案子归入疯牛案。
最后，十年里整个新辉市依然只有方紫丽案和现在的连环凶杀案类似，换句话说，专案组所有人商议后一致认为，凶手很有可能真的出现了一个十年的空档。这就意味着凶手在这十年里要么不在本市要么身患疾病无法行动，这又为锁定嫌疑人提供了一个方向。
另外，由于独居女青年接连遇害，公安局连同地方电视台做了一些关于女性自我保护安全措施的普及活动。宣传科派出了科里的警花葛静月上电视宣讲，拍宣传片，还做了女性自我保护手册和传单，免费对外发放。话说葛静月上电视那几期节目，吕信光是一期都没落下，他还找人帮忙把节目录下来，好回家反复观看。对外，他说是因为要给家里的堂姐表妹们看，其实是他自己要看，因为公安局内为数不多的警花里，在吕信光眼中，就属葛静月最好看。这小子暗恋葛静月不是一天两天了。
话说回来，宣传科这么一搞，一时间，全新辉市的女人，不管独居与否，都人手一份宣传册，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大部分都能被猜到，比如不要深夜外出，如果必须外出最好有人陪同、要保护好个人隐私、不要喝陌生人递给你的水或饮料等等。但也有一些提示很实用，不见得每个女生都知道，比如不要暴露自己独居的状态，可以在阳台上挂一些男性衣物，制造不是独居状态的假象；不要听到如婴儿啼哭、猫狗吠叫的声音就去开门，那很有可能是不法分子故意制造的引人开门的手段；进家门后要观察一下家中有没有与出门前不同的地方等等。所以总体来说这份宣传册还是很实用的。史源拿到手册的当日就趁着调查的间隙给唐晴家送去了一份。
回到刑警队。经过几日的走访调查，专案组成员的精神状态从起先的亢奋逐渐变成焦虑。从第三天起，韩振邦就带头在警队里过夜，到了第五天，几乎所有组员都人手一个行军床和一床棉被。从凌晨一点到四点，警队里鼾声如雷，连路过的流浪狗都被吵得不敢靠近。
很快，十日期限来临，但专案组所有人几乎跑断腿，烧破脑，却连个犯罪嫌疑人都没找到。当然，那位女装男警察晃荡了五六个晚上，也没钓出凶手。
这天，韩振邦故意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一张憔悴的脸去见霍保怀。霍保怀当然听说了专案组睡行军床的事，也知道里面所有人都没偷懒，可是他上面也有压力。全市老百姓每天都在讨论这个案子，人心惶惶，夜不能寐，报纸记者也每天堵在公安局门口叫嚣着要进展要凶手要公道，过去这十天，霍保怀也是无一夜安眠。
突然，他想起了那日史源提出的一个方案，于是他对韩振邦说：“要不真的来一次全市摸排指纹？”
其实来的时候韩振邦也想到了这个方案：“可是霍局，我可以百分百告诉你，这招抓不到凶手，到时候浪费人力物力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凶手早跑了。”
“我知道。”霍保怀顿了顿，“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韩振邦一愣，恍然大悟，虽然抓不到凶手，但如果能把凶手赶跑至少不会再出现命案。可是如果凶手跑了，韩振邦又觉得愧对死者家属，一番纠结之后，他说：“霍局，再给我十天，如果十天后还找不到凶手，就排查指纹。”
霍保怀权衡利弊后点了点头。
韩振邦又领了十天的期限算是喘了一口气。不过他回到警队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大家卷铺盖回家睡觉，养足精神再接着干活。
当全市百姓都在抱怨警察办案不力时，唯有警察的家属心疼自家的儿子、老公、父亲。当史源扛着被褥回到家时，母亲张淑珍正和楼上的康美娥在家中聊家常。张淑珍一看到儿子眼眶立刻红了。回家前，史源专门在警队厕所刮了胡子、洗了脸，就是怕母亲担心，可母亲还是捧着他的脸心疼不已。不过，史源确实比六天前离家时瘦了不少。
康美娥在一旁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关心安慰哪一个。不过母子俩很快都恢复了，张淑珍去给儿子煮点心，史源在水果盆里拿了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表皮直接吃了。这时康美娥开口道：“史源，瑶瑶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这一声“瑶瑶”暗示了康美娥与蓝欣瑶认识。
“阿姨知道蓝欣瑶？”
“当然，她妈妈施丽华十几年前也在新康医院住院部做护士呢，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史源没想到康美娥和施丽华还有这层关系。
“前几天瑶瑶的葬礼上，丽华哭得晕了过去，昨天我去看望她，她已经神智不清了，听她老公说她经常跑到江滨公园去找女儿。太惨了，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疯。”康美娥叹了一口气，“史源，你一定要抓到凶手替瑶瑶报仇啊，瑶瑶死得太冤了！”
史源点点头：“我会的。”
正聊着，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头探进来，此人正是康美娥的儿子刘硕。“我就说好像听到了我妈的声音。”刘硕边说边走进屋，“史源？你回来了？”
话说史源在专案组过夜查案的事，张淑珍早已广而告之，这楼里的邻居都知道了。
“刚下班？”史源看了眼手表时间问。
刘硕点点头。刘硕在一家财务公司当会计，朝九晚五，公司又离家近，他骑自行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康美娥见儿子回来了，拿起外套准备回家做晚饭。但这外套刚拿上手，刘硕就大惊失色：“妈，你怎么能穿这件外套！”
史源一看，康美娥手上的外套是一件红色印花棉袄。
“我怎么不能穿了？这外套是你爸去年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怎么不能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你不知道这个连环杀人犯专门挑红衣服女人下手吗？史源在这，你问史源。”
史源本想解释没这回事，凶手确实对穿红旗袍的李双洁和穿红马甲的蓝欣瑶下手了，可是他杀薛晓叶时并不知道对方穿了红睡衣。但临说出口他又停住了，他转念一想，有时候这种东西还挺玄乎，或许凶手在无意识下对穿红色衣服的女人确实多看了几眼，而就是这短短的几眼令凶手兽性大发。于是他点头道：“最好还是不要穿得太显眼吧。”
“你听，官方认证了，以后这件衣服不要再穿了。”
但康美娥不以为然：“就算真的是这样，但我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凶手也瞧不上我啊。”
“胡说，妈，你看你长得就像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一样，如花似玉的，当然要小心。”
康美娥听完哈哈大笑。刘硕又和史源交谈了几句关于案子的事，但史源表示没什么进展，于是母子俩告辞上楼去了。这时，张淑珍已经煮好馄饨端上来，史源看了一眼时间，狼吞虎咽吃完点心，抹了一把嘴又出去了。
史源已经六天没看到唐晴。在韩振邦宣布可以回家休息一晚上时，史源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去见唐晴。
尽管他已经奋力蹬自行车了，但抵达新辉高中时还是晚了，当时已是六点十五分，比过去唐晴下班晚了十五分钟。
就在史源垂头丧气准备掉头回家时，有人叫住了他。
“史源。”
这个声音是如此动听，史源每次听到都会心跳加速。他转身望去，唐晴从保卫室后面走出来，羞涩地说道：“我还没走。”
史源听懂了，唐晴是特意留下来的。
她在等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唐晴看着史源额头的汗珠，听着史源带喘的气息，她已经了然史源是如何着急忙慌赶来这的。
“上面要我们限时破案，所以这几天我们都在警队……”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辛苦了。”
连日来的压力在这一刻得到舒缓，在听到唐晴的这句“辛苦了”得到释放。
“饿了吗？”
“有点。”
“走，我带你去吃晚饭。”
“你等我一下，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唐晴转头走进保卫室，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不消一分钟，她再次出来，“好了，我们走吧。”说完，唐晴坐上史源的自行车，主动抱住了史源的腰。
史源低头看了一眼唐晴的手，顿时心花怒放，然后蹬起自行车，迎着夕阳出发。
此刻，史源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救，人间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他守护，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尽管罪恶夺走了李双洁、薛晓叶、蓝欣瑶……的生命，
尽管世间的贪婪、欲望、邪恶犹如黑夜般周而复始，
尽管内心总有无法诉说的悲伤，
以及那些过往不断纠缠的梦魇。
是夜，当史源送唐晴到家后，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待到唐晴回到家，她立刻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史源缓缓远去，目送对方直到视线尽头。然后，唐晴走到卧室，发现母亲已经看电视看得睡着了，她给母亲盖好被子，关上卧室门，回到客厅，走到录音机前，拿起一盒磁带，放进播放器，按下播放键，调好音量。
一首《I Will Always Love You》通过惠特尼·休斯顿浑厚细腻的嗓音诠释，悠扬动听，在寂静的屋子里蔓延。唐晴闭上眼睛，任思绪沉溺于充满爱意的旋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