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阴天，史源晨跑回来，母亲已经备好早餐，弟弟和父亲也已经醒来。一家人一起吃早餐时，母亲提到昨晚看到楼上刘硕母亲康美娥的事，她说昨天买菜回来遇到康美娥时，康美娥脸色难看，魂不守舍，一问才知道对方刚结束施丽华葬礼回来。母亲感叹道如果换做是她，先去参加朋友女儿的葬礼，后又参加朋友自己的葬礼，她也会阴郁感伤。然后母亲殷切地恳求史源尽早抓到真凶，史源点了点头。
“不过，最近凶手应该会消停一阵子吧。”一直低头不语的父亲突然开口了，“现在全市大排查指纹，凶手总不会顶风作案吧。”
史源很想说凶手不仅不会顶风作案，而且可能早跑了。但他没说出口。
吃完早餐，史源拿上外套出门了。
史源没有去警队，也没有去制药厂调查配枪盗窃案，他先去了杨浩家，他要完成昨晚没做完的事。
史源到达杨浩家时正好八点整。他刚要敲门，门自己开了，只见杨浩穿着一件黑色厚皮夹克，拿着一副黑色皮手套准备出门。
“史源？”杨浩惊讶于史源的突然到访。
“出门？”
“嗯。”
“我听说你的判决书下来了。”
“嗯，韩振邦还算讲信用。”杨浩往屋内退了两步，让史源进屋聊。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浩倚靠在餐桌旁，拿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先找个工作，走一步算一步。”
史源这时注意到杨浩的皮夹克是新的，之前没见他穿过：“新买的皮夹克？看着不错，哪买的？我也去买一件。”以前杨浩买了新衣服都会去史源那炫耀一番，但现在的杨浩明显没有了以前的张扬。
“据说是上还hai雪豹皮草行的洋货，具体我也不清楚，我没去过上还hai。”
“据说？”
“嗯，不是我买的，是我老板的，他送我的。”
“雷力坤就是用一件皮夹克把你收买了？”
杨浩抬了一下眉毛：“原来你今天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言重了。杨浩，我希望你再考虑清楚，雷力坤不是善茬，趁现在还能退出赶紧跟他撇清关系。”
杨浩淡然一笑：“我从小就跟那些小混混称兄道弟，他们也不是善茬，你以前也没说我啊，怎么现在突然风想（xiang）变了？”
“雷力坤是小混混吗？他是所有小混混的头，你跟他混，什么时候被吃了都不知道。近墨者黑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近墨者黑？”杨浩嗤之以鼻，“论黑，谁能比得过你们警察黑？我被污蔑是凶手，被攀姓（pan xing）三年都是因为你们警察，反而是雷老大，给了我一条活路，给了我一份工作。”
“杨浩，如果你当时选择信任我，不逃狱，你现在早就没事了。”
“史源，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杀人了，你会不会抓我。你应该还记得你的回答，在你心里，你身为警察的责任比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要重要。但是雷老大不一样，他会选择让我跑路，即使我真的杀了人。这就是你和雷老大之间的不同。”
史源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他才回过神：“杨浩，你竟然相信他说的话？”
“为什么不信？”杨浩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么多人信他，我干嘛不信？就算最后真的被他卖了我也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说到这，杨浩瞥了一眼史源。
从这一刻起，史源知道他与杨浩之间的裂缝已无法弥合。
“杨浩，我很抱歉我当时的选择伤害了你，但我不后悔，因为我自认为做了一件对的事。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兄弟。作为兄弟，我只想劝你远离雷力坤。他或许会给你带来财富，带来权力，但你知道那是不义之财、虚假的权力，最后都是昙花一现，而你失去的却是你的良心。我想晓叶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变成像雷力坤那种人。”说完这番话，史源走了。
*
半个小时后，史源来到了新辉制药厂调查墙纸盗窃案。
关于抢鞋问题，国家一直高度重视。过去的八十年代，国家收控墙纸态度愈益明显，对培强人员的界定也越发清晰。除了jun队和警察人员，其他人员几乎再难以从合法渠道接触和使用抢鞋。但正是因为从合法渠道流出去的抢鞋不复存在，从九十年代开始，黑抢，即私人制造的抢鞋，一度在社会上流行开来。一九九一年至九五年，全国涉强恶性案件一万多起，收缴各类非法抢支一百多万支，其中还包括均勇抢一万多支。其中轻海化拢县，一度是国内嘿枪产业的基地，国内当时查获的蛇强案件，多半都和化拢县有关联。
去年，新的《墙纸管理法》出台后，国家对抢鞋管理的态度更加严苛。所以照道理，像一个制药厂的保卫科科长是不该拥有培强的，可是因为制药厂在新辉市的地位之重，上面默许了该厂保卫科的吃强权限。而且，史源知道制药厂的这支安保队伍都是由退伍均人组成，人均神射手，都会使用甚至制造手强、图强等墙纸弹药。其中科长的培强就是由科长自己配置的一把仿64式紫东手抢。自制药厂建厂起，它就一直跟着科长。后来警队将科长的这把自制手枪刻了编号，记录在档。编号很有意思，制药厂位于滨江路三三三号，所以这把民用手枪的编号就是BJ333。
史源走进制药厂，表明身份，跟着门卫来到药厂内的办公大楼一楼保卫科。只见一个四十平米的小办公室里，五个男人正在聊天。从只言片语中史源听到制药厂的沈老板要捐钱盖桥，这个谣言史源在其他地方也听到过一些，但现在不是鉴定谣言的时候。史源扫了一眼五个男人，其中一个坐在最里面办公桌后靠墙的男人年纪最长，约莫四十岁，国字脸，白发依稀可见，身形虽有发福迹象，但看得出平时有在锻炼，精神矍铄，腰板直挺，体态矫健，史源猜测这人就是科长方齐正了。果然，门卫对着男人喊了一声科长，将史源引荐给他。
“方科长，你好，我是刑警队的史源，今天来访是想了解一下你培强盗窃的案子。”
闻言，方齐正从椅子上起身，和史源握手，然后说道：“刑警队总算来了，我就说李所要求助刑警队吧。”方齐正仿佛打赌打赢了似的看了一眼四周的保安，“但你们刑警队出动的速度实在是……”
史源略感抱歉道：“前不久一直在办连环凶杀案的事，队里人手不够，对不住了。”
“理解。但是这枪丢了这么久，都过了一个月了，要找回来估计悬了。”
方齐正说的没错，史源来时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案子到刑警队之前已经过了一手滴水桥派出所。史源拿到案子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滴水桥派出所的李所长，他了解到李所长出动三个警察查了一个星期没查出什么东西来。所以到史源手里这个案子已经过了调查黄金时间，如果当时没找回来，后面再怎么查可能也是白搭。但不管能不能找回来，案子既然到了史源手里，史源还是要查一下，毕竟枪支是一个非常大的安全隐患。于是史源让方齐正再次描述一下培强被盗的经过。
那天是十月二十日，史源对这个日子印象深刻，因为李双洁就是在这天被杀的。方齐正像往常一样来制药厂上班，不过由于路上自行车轮胎破了，所以他去补了一趟胎，到办公室时比平时晚到了半个小时，于八点半抵达。但其他保卫科的人都八点准时到厂了，到厂后，有的去门卫值班，有的去车间巡逻，所以当时方齐正进办公室时里面没有人。配枪被锁在方齐正的办公室抽屉里，尽管开锁的钥匙只有方齐正有，可那锁很容易撬开。现在想来把枪这么扔抽屉里一锁确实太随便了，可方齐正哪里想得到竟然有人敢觊觎他的枪。当方齐正准备换衣服值班时，他打开抽屉一看，枪没了，于是立刻报警。
说到这，方齐正从抽屉里拿出那把锁，扔在桌上道：“这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可以肯定，是有人潜入我们保卫科撬锁偷走的枪。”
史源拿起锁瞅了瞅，点点头。方齐正又补充了一点，在二十三日前一天，他下午五点半收工回保卫科，拿下配枪，锁进抽屉里，之后到了六点，准时下班。所以枪一定是在二十二日下午六点到次日上午八点半之间被盗的。不过所幸的是枪里没有子弹，是一把吓唬人的空枪。
了解大致情况后，史源问：“知道你有配枪的人除了保卫科的人还有谁？”
很显然，史源这一问是在锁定嫌疑人。
“那太多了。”方齐正看向周围的五个人，“整个厂里的人恐怕都知道吧。”
大家纷纷点头。
这时，史源的传呼机响了，他低头查看，只见上面写道：
有命案，金吉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