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褚秀春的个人信息很快就查到了。警方通过她的电话簿,打了几通电话后,从她的朋友口中了解了她的基本情况:褚秀春确系新辉本地人,身份证未造假。十年前唯一的亲人母亲患重病去世后,她就离开新辉去了锡安。她结过两次婚,一次七年前,一次三年前,但都离婚了,第二次离婚还是三个月前的事。她没有孩子——她的朋友猜测这或许就是她离婚的原因,她可能生不出小孩。目前单身。至于她为什么突然回新辉,电话中的友人都不太知情。从她随身携带的少量行李以及入住宾馆的时长可推测,她并非回新辉久居,只是短暂地回来处理一些私事。
正当警方纳闷之时,次日上午,一个自称是查若仙的女人找上门了。
史源没想到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名字主人这么快就出现了。当她站在史源面前时,史源有种名字和脸对不上号的感觉,因为查若仙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美若天仙,她长得很普通,甚至还有点丑,因为她的左下巴处有一块青灰色不规则胎记。查若仙今年三十九岁,三年前和丈夫一起开了一家自行车修车行,儿子正在读高中。她从宾馆前台了解到褚秀春今早出事了,于是转头来公安局主动协助调查。
给查若仙录口供的是史源,韩振邦和吕信光则坐在一旁听。
查若仙喝了一口水后哽咽地说道:“秀春死了我要负一部分责任,如果不是我打电话告诉她丽华死了,她就不会为了参加丽华的葬礼赶回来,她如果不回来,就不会死了。”
“丽华是指施丽华?前不久投河自尽的那位?”
查若仙点了一下头,史源与韩振邦、吕信光对视一眼,两人都和史源一样感到惊讶,没想到施丽华竟然与褚秀春认识。
原来褚秀春、施丽华、查若仙和方紫丽四个人曾经是一起在新康医院住院部共事的护士,关系融洽,她们同属一个组,组长也即护士长正是康美娥。现在康美娥依然在新康医院工作,但她们四个早已各奔东西,其中三个甚至相继离世,唯独查若仙还活着。
当年,查若仙是四个护士里最自卑的一个,因为外貌原因,她都不好意思跟其他三个年轻漂亮的同事一起走路,那会让她自惭形秽。可是十年过去,最丑的她却活了下来,而且家庭幸福。过去,她羡慕她们的美貌,如今,她却庆幸自己长得难看,在她看来红颜薄命是早已被验证过的真理。
听到这,史源问道:“过去十年,你跟褚秀春一直都有联系吗?”
“不是,也是最近三年才联系上的。她在锡安搬了几个地方后和我们失联了,直到三年前有一次我和老公去锡安旅游,意外遇到她,跟她又联系上了。”
“她过去十年有回新辉找你们吗?”
“没有,失联那七年就不用提了,后来联系上以后我叫她回来看我们,但每次提回老家,她都说太忙,没空回来。我感觉秀春对这里有点避讳,她父母还有紫丽都死在这里,对她来说,这里是一个伤心地吧。”
“那这次她回来参加施丽华的葬礼,是她主动提的还是你叫她的?”
“她主动提的,毕竟是过去一起共事的同事,当年我们四个感情挺好的,而且丽华的事又那么可怜,我想她再忙再触景生情也会回来,但没想到她刚参加完丽华的葬礼就被……”查若仙说到这又哽咽了,然后她像恍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警察同志,我听宾馆的人说秀春是被那个连环杀人犯给杀死的,是不是真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史源用笔头敲了敲记录本,“再问一个十年前的问题,麻烦你回忆一下,当年方紫丽被杀后,褚秀春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焦虑、害怕、紧张之类的,又或者她提过什么跟方紫丽被杀有关的事吗?”
“不对劲的地方……魂不守舍算吗?不过当年紫丽死了,大家都很伤心,情绪低落,丽华差点拿错药,秀春也被病人投诉叫了半天没反应,我当然也犯过低级错误,还好美娥姐在,帮我们及时纠正补救,还没跟我们计较。”
“你知道当时褚秀春就住在方紫丽租房的楼下吧,你们有没有问她方紫丽被杀时她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问了。”
“她怎么回答?”
“她说她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
此话一出,韩振邦和吕信光的目光一齐投向史源,仿佛在说这下死心了吧?
史源假装没看到,继续问:“除了你们这几个护士以外,你知道褚秀春在新辉还有其他什么亲朋好友吗?”
“好像没听她提起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仇人呢?她有提过吗?”
“仇人?应该没有吧,她能跟谁结仇呢?”
史源点点头,看向韩振邦和吕信光: “韩队,光哥,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两人同步摇头。于是史源送查若仙离开。回到办公室时,史源经过会议室,看到韩振邦已经在会议室的黑板上写下了褚秀春案中的相关人员。写完后,韩振邦盯着黑板郁闷地念叨一句“死的人太多,黑板都写不下了”,然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史源。史源走到黑板前驻足盯了一会儿,似问非问地嘀咕一句:“凶手真的是疯牛吗?”
韩振邦闻言,回应:“不着急下结论,等验尸报告出来再看。”
很快,下午三点,袁锡江拿着新鲜出炉的验尸报告和现场痕迹报告来了。韩振邦赶紧召集专案组所有人开会。由于采集指纹需要大量警力,专案组来自县城的几个警察已经调回县城,所以参与此次会议的专案组人员少了许多。
根据袁锡江的报告,褚秀春身上共有三处刀伤,全都集中在心脏部位,根据伤口特征反推,凶器应该是长十厘米、宽两厘米左右的水果刀,死因即刀伤造成的心脏骤停;脖子、手腕上有被掐过的瘀痕;死前受到了性侵;舌头丢失;现场没有找到与李双洁案现场吻合的指纹。
听到报告的最后一项,大家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底下一个警察抱怨道:“他又戴手套杀人了。”
闻言,吕信光反驳道:“现场门没有被撬的痕迹,所以是死者主动开门了,如果凶手戴着手套,死者应该会有警惕,会立刻喊救命吧。”
“不一定。”抱怨的警察也反驳道,“如果凶手拿着刀威胁死者呢?死者可能就不敢出声了。”
“有没有戴手套在这个案子中不是重点。”韩振邦调停道,“现在的重点问题是褚秀春案到底是不是疯牛所为,它要不要并入疯牛案?”
这个问题一出来,大家都踊跃发言。
抢占第一发言权的是吕信光,他向来嘴皮子快过脑子,他首先分析了褚秀春案中与疯牛案之间显而易见的相似点:死者均是漂亮的单身女性,遭到了性侵,死于刀伤,被割走器官,符合疯牛最常规的作案模式;接着他再排除褚秀春是个案的可能,如果杀死褚秀春的另有其人,那此人为什么要杀褚秀春?杀人通常逃不过三个原因:因财、为情、有仇。褚秀春钱包里的钱没有丢失,说明凶手不为财;褚秀春目前单身,没有男朋友,前夫又远在锡安,所以不会是因为感情问题;至于仇人,褚秀春离开新辉十年,从未回来过,就算有仇,十年也该结束了,如果结束不了,那就说明仇恨很大,那这个凶手应该早就追去锡安把褚秀春杀了,他等不了十年;综上所述,吕信光认为就是疯牛杀的。甚至,吕信光猜测疯牛当时或许因为什么原因混进了施丽华的送葬队伍,看到了褚秀春,从而起了杀褚秀春的意图。
吕信光的发言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包括之前跟他争执凶手有没有戴手套的警察。但也有一小部分警察提出几个疑问:为什么疯牛没有拿走钱?疯牛连小孩存钱罐的零钱都偷,没理由不拿褚秀春钱包里的纸钞。为什么疯牛这回自备刀具?真的是因为上次杀蓝欣瑶时发现现场没刀吗?疯牛杀人真的这么用心,会提前准备好刀具?还有这次杀人后没有把凶器扔下,反而带走了?不过这些疑问虽然存在,但他们也倾向于认为凶手是疯牛。
最后,韩振邦让大家举手投票决定并案与否。结果大家都纷纷举起了手,韩振邦一眼望去,只有史源又特立独行了。他正要点名,史源仿佛灵魂刚归位般,赶紧举起了手。
于是韩振邦在褚秀春的名字后面写了一个数字“5”,示意她是疯牛杀的第五个人,然后他问谁负责新康医院一带的指纹采集,下面两个警察举起了手。韩振邦命令道:“优先排查新康医院内所有成年男性的指纹。”两个警察立即领命。
散会后,史源还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没有动,一幅神游太空的样子。韩振邦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后开会专心点。”
史源顿时起身,向韩振邦敬礼,高声回答:“报告韩队,下次不敢了。”
韩振邦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先走了。
待到会议室重归寂静,史源盯着黑板上的人名瞧了一会儿,然后又低头看向他手中的电话簿。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里:
为什么褚秀春的电话簿上面只有查若仙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