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沉思,也从未对生活有过什么质疑。上了高中镇上多了几家运动商店,每个时令他都有两三套专有的运动服,长袖的,短袖的,长裤,短裤,运动鞋也有几双,黄色、白色、黑色换着穿。每当回到宿舍,他粗鲁的脱下鞋后都将它们胡乱的踢进床底下。只有在一周一次的全校大扫除时,床底下才有人光顾。一只只小船似的的鞋,横七竖八的带着水草和海带一样的鞋带,搁浅在沙滩上。
尽管其他的体育生都对他十分羡慕,他却视为理所当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没有想过,他普通的父母怎么能提供他优于别人的生活?没有想过,他的妹妹怎么总是穿着古怪的衣服?一些男生才穿的灰色夹克,深蓝色涤纶外套,有四只绿色大口袋的军装,肥大的裤子。他们的母亲不擅裁剪,他穿旧的肥大的衣服直落落套在了马金鱼幼小的躯干上,使她显得滑稽又古怪。
如果他略微思索,就能发现这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进而得出结论。他优渥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父母对妹妹马金鱼的剥削之上,仅仅因为他是男孩,且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全家一起走在街上,马金鱼在某一个橱窗外,对着里面红红绿绿的女孩子衣服流连,他不仅对她巴望的眼神毫不动心,反而嘲笑她想唱戏,戏真多啊。他什么都没发现。
王梨嘉送给李书维一盒披头士的磁带,而他只得到了三分之一块巧克力。他很生气,然后又思考生气的原因。好几个理由在他的脑子里飞速旋转,其中一个声音最大,但他否认了。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喜欢王梨嘉,他怎么可能喜欢王梨嘉?喜欢谁也不会喜欢那个假小子好吧!她有女人味吗?他只是希望她对自己和李书维一视同仁而已。
没有可以信服的理由,深度思考又让他头疼得要命。他觉得还是不思考,凭直觉生活比较好。你想生气,就生气好了,这是你的权利。
他不想和这两人继续见面,想想又不太现实,那就至少不要继续在晚间课后一起活动啊聊天什么的。他横冲直撞的不擅长伪装,又不会说些虚头巴脑的话,索性躲在宿舍里玩起了消失。第一天晚上他只是气鼓鼓的躺在床上,在脑海里放电影一般想象可能出现的场景,实际上另外两个人各有各的事也没出现,第二天晚上他又冒险旷课了,撅着屁股,偷偷从关了灯的窗户往操场上张望,脖子都酸了才看见李书维和王梨嘉的影子。两人前后离了一段距离,一边往他宿舍方向张望,一边往前走。隔着老远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踽踽独行的两个人的落寞。这两个文绉绉的家伙,缺了自己这员虎将就是不行啊,他在心里美滋滋的想。
想法得到了印证,隔天下午李书维就来教室门外找他了。
早上第二节课下课铃响后,他无意间从面向走廊的玻璃窗上看到了李书维,后者正从外向内张望。他还在生李书维的气,假装没有看到,站起来隐身在人流里从前门走了出去。
课后走廊和楼道里人头攒动,他边走边和熟识的人打招呼。拍拍这个人的肩膀,挽挽那个人的胳膊,突然和几个人在走廊上赛跑一段。太忘我了,几乎都要把离开教室的理由忘了。以至于李书维在一楼赶上他的时候,他一时把之前的事情忘了,完全按照以前的惯性,又和他热情的聊起天来。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李书维问起了昨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