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时，已是午夜时分。
陈真本来还在担心如何进校园的问题，吴宇航已经敲门把门卫叫起来了。门卫是个宽脸膛的中年男人，他手上拿着一串钥匙，走过来轻手轻脚打开了小门。阳晨露和陈真一一往里钻的时候，他低垂的目光没向她们瞟上一眼，显得在保守秘密方面训练有素。
“你不觉得吗？这是好事。”阳晨露说。
“但是很奇怪。”
“奇怪归奇怪，但这也保护了我们。”她太累了，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扭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陈真说：“太晚了，今晚你去我家里住吧。”
“不用了，我回宿舍。”
她像听到了天方夜谭，瞪大了眼睛：“小姐，这么晚回宿舍，你不怕明天全校都知道了吗？”
陈真在犯规方面经验不足，她红了脸：“对不起，那今天就去打搅一晚。”
第二天早操课前，她回到了宿舍。舍友们问起她昨晚的行踪，她说在阳晨露家看书到太晚，就住下了。撒谎的时候她正在换上衣，套在衬衫里的脸都红了。她换了个面对着墙的方向，再露头时从容了不少。昨晚一夜无归，但总归是在校园内，用不着大惊小怪，舍友们打消了疑虑，反倒是对阳晨露和她的一居室问东问西。她觉得很羞愧。
接下来的两周，她虽去了歌舞厅，但一是只在放假的周末去，二是每次去也不会超过两小时，准时准点回家。她觉得当众跳舞，对她的身心健康十分有益，但她出门时也没敢对小姨说具体去做什么。如果她问起，自己一定据实相告，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她在心里想道。
歌舞厅来的人不多，但吴宇航每次都在。他通常坐在歌厅一角的深红色吧台后的高脚椅上，像一位行进在大海中轮船上的领航员。他一边抽烟，一边以疏离的目光看着舞池中人群的群魔乱舞，好像和他完全无关似的。陈真从没看过他跳舞，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吴宇航每次都会来和她们聊天，送她们汽水喝，有时是美年达，有时是雪碧。阳晨露在陈真的面前，表现得就像女主人。
陈真单独来过一次，一直到她离开，吴宇航也没有离开他吧台的位置，导致她受到了冷落。她在回去的路上，想到有一次阳晨露不在座位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吴宇航开玩笑式的对她说：“我很喜欢你们两个，但我好像更喜欢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让陈真觉得很困惑。
阳晨露给吴宇航取了一个新名字，大人物。
下课后她把一张金色卡片递给陈真：“大人物给你的。”
金色卡片很硬，不是学生们平常收集的卡片那种劣质的纸片，陈真想不出来它的用途。
“谁是大人物？”
“吴宇航啊，你没发现镇上没有他搞不定的事吗？”阳晨露目光含笑，眉毛微微向上挑起，语气十分自豪。
她想起上次他冷冰冰的态度，把金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这有什么用？”
“大人物说，只要每个星期去歌舞厅三次以上，不仅免除门票钱，还免费送饮料和果盘。”她拉长了语调，把饮料和果盘几个字说得特别重，“想多少就有多少，我要高兴死了”。
吴宇航看起来确实像有一些手腕的人，但陈真很讨厌听到大人物这个词，那就好像你把自身奉献给什么不可说的事物一样。
“难道他那边客人多到非出示卡不行吗？”她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人确实比以前多了。”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给我们金卡？”
“给你你就拿着呗，想那么多干嘛。”阳晨露看着陈真的反应，又露出了那种客人不领情时的不耐烦表情。
陈真去跳舞的次数越来越多，当她听说马冬冬的处分时，犹如当头一棒，当然做贼心虚了。
王梨嘉把她从教室里叫出来，两个人绕着围墙一直走。新学期以来，她们还没什么机会单独相处呢。她在校刊上，读到了一篇王梨嘉写瞿秋白的文章。穿凿附会，堆叠词汇，只能算是三流文章。她心想，为了这次微不足道的发表，王梨嘉一定免不了要暗暗得意一番。走到一处矮墙那里，王梨嘉率先爬上去后，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上来吧。”
陈真犹豫了，她不想给自己的九十九件错事上再增加一件。
“你都跳成舞王了，还在意爬一个围墙吗？”陈真抬起来，正好看见王梨嘉幸灾乐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