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当时我刚用狼毫沾满了墨汁正欲写字,听他绘声绘色描述着,手僵在半空中,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雪白的宋纸,迟迟不能下笔,只觉得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却字字无法吐露。到了晚间,我早早地睡了,许是下意识的不知道见了洛轻要说什么,虽然睡得极不踏实,反反复复的,可怎样也不愿醒来,只是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叹息,而后额头一热,再睁眼时天已大亮,洛轻早就出门去了,还留话说,让我去看看满意否。草草喝了几口粥,就拿了锭墨,在砚台里缓缓地磨着,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了,直到手腕发酸,低头一看满手指的墨水。想想那时候爹写字时总是想喜欢叫我研磨,而我则是十分厌恶着脏兮兮的活计,能躲就躲。可现在,心里一痛,眼睛酸涩起来……我刚在写了几行字,就觉得一阵头晕,忙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股眩晕的感觉过去。
今儿一早李然就叫了我过去,一进屋看见她在摆弄着一堆堆的布料,问我哪块好看,那块适合做什么,那块适合给小孩做里衣,时不时借着我身体比划着,我全然不在意,只是随着她折腾。这些日子洛轻都没去店里,只在家里照顾着我,店里的事儿都交给了哥哥,哥哥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去了,夜深了才回来,可精神却越来越好。这两天扩建店面儿,我就没在晚饭前见哥哥回来过,而他每次回来也就是双脚踩着风火轮,和我说上几句话,然后就一头扎入书房里跟洛轻议事,与李然碰面时我也不主动提哥哥,心想她不来找我评理就万幸了。其实,她与我一样心知肚明,当哥哥选择了她时,就注定满身才华就此埋没了,他是把所有热情都施展在了五味,生意蒸蒸日上,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男儿志在四方,若没了想头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就像那个人……
************看着李然一心一意地替肚子里的孩子高兴着,打算着,我心里有疑问也不好露出来,只是暗暗想着要不要试探一下,可心里又有两分犹疑,我从不插手他们的事儿,以我的那点子心思,恐怕没有两句话就能被她看了出来,她又会怎么想我呢……
末了,她挑了块淡蓝色的缎子送我,清清淡淡的,可以称得上有品位,但我想不到自个哪里用得上她,就谢绝了,她想了想又说,绣了枕巾给我可我,夏天贴着睡觉也清爽。我只好笑着应下了。送我出门时,我忍不住问了句这儿住着还习惯吗,她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色更加温柔,说日子虽不像以往光彩照人,却还能让人有苦中作乐的能力,而且这是她来了这里以后,所经历过的最平静的生活,没有荣华富贵,却有自己一方天地,和一个朝夕相伴、心意相通的丈夫……
我冲她微微一笑,不管她说的话到底有没有水分,她能理解哥哥一片痴情,肯为他生儿育女,尽管只有一点点,但那也足够了,就值得我把到嘴边儿的疑问咽了下去,全心全意喊她“嫂子”。院里新植几株石竹,她拉我走到花圃边的凳子上坐下,石竹已是芬敷浅浅红,万般地婀娜起来,季夏特有的那种温而不燥的风,不停地吹拂在我的脸上。我打量着四周,房屋廊柱都是簇新的,地面也打扫得很干净,与我离开那会儿大步相同。李然轻柔地摸着肚皮,嘴里却念叨着什么洛轻对我可真是一百一的好,千依百顺的,这年头里再挑不出第二个云云……
我笑着听着,似乎都听清楚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却转着一个念头,享受着这样悠哉悠哉的时光,没有尔虞我诈,言笑晏晏,现在虽没到了乐不思蜀的地步,可是尝过自由滋味的我,不知道还能否心甘情愿地再投入到王府那一团污水中去。“感情,先有感动后生情……”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咽了回去,手顿了一下,脸色煞白地看了我一眼,见我仿佛没听到似的,她松了口气,又把话题岔到别的事情去了。坐了会儿,她见我没精打采的,以为是身体不舒服,就想要找大夫,忙被我拦住了,说有些累。她笑说她两人还精神抖擞着呢,我只能干干笑着,话虽如此,她还是让我回去了。走到拐角,我终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她侧脸眺望着远处,温润阳光下,一身红装显得出奇的艳丽、鲜亮,,婀娜多姿地玉立在清新、生动的碧绿红花中,因怀孕而丰润的身材鲜灵有流香。我微微叹口气,你找到幸福了,而我,还在原地徘徊着。
“姐姐……”小夏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了来,我赶紧揉了揉太阳穴,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就看见帘子一掀,一个小小的身影儿已摇摇晃晃地跑了进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对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让我猜猜是什么东西,我说了好几个答案,可都被他否决了。难得见他这么活泼的样子,我还再想,可他已失去了兴趣,捂着嘴一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门口捡的,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领。”手里一沉,一样东西放入了我的手心儿……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紧紧地捧住了那个布包。慢慢地一层层打开来看,是一只荷包,淡青色的丝绢上绣着白色的茉莉花,很是淡雅。
“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包裹的这么仔细,原来只是个破荷包。”小夏不屑的啧啧嘴巴,说完转眼就不见了。我好笑又好气地摇摇头,真真少年不识愁滋味。这荷包一看就知道主人下了大功夫,不禁有了兴趣仔细地翻看一番,还真是精致,密得看不见针脚儿,里面也是,连接缝儿都……我一愣,这是什么,眯了眼睛看,里面好像绣了什么东西,我忙的把里子翻了出来,这是……“离字向人欲写,暗云难认。”,眼睛也变亮了……我无声地读着这几个字,好漂亮的管夫人梅花小揩,非长年苦练绝不能有此形神兼备。脑中似乎可以看到情窦初开的少女挑灯夜绣,时而娇羞,时而深思,女工,才情,心思都有了,只是不晓得荷包所赠何人。我慢慢地将荷包里子翻了回去,心想主人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知怎般焦虑,一会儿让小坚挂在大门上……
“哎哟!”好痛,我强忍着痛把荷包彻底翻了过来,一根细细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微光,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怔怔地瞅了半晌儿。唉!真人非完人啊,幸好扎了我,若扎了情郎这门婚事还不砸了。我随手扯了张纸把银针包裹起来,又塞回荷包,慢慢地走回到了书案前,伸手拿了张宣纸,又慢慢地磨了墨,将毛笔细细地蘸饱了墨汁,悬腕于空,却久久不能下笔。屋里静静的,只闻得一阵清香淡雅,沁人心脾,过了会儿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拿起了那半杯残茶,在手指间摇晃着。五枚被泡的褪色的花瓣,愣了半晌儿,心里酸酸涩涩的,想着洛轻那抑郁的眼眸……石竹可以全草或根煮水喝,清热利尿、破血通经。
季夏的晚风再温柔也总带了一两丝寒意,我忍不住用手又紧了紧领口儿,面案上的书本宣纸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可能是快要下雨了,一阵阵的土腥味儿随风飘来,不过这样的空气分外的清新,让我留恋不已,因此只是靠在窗棂,看着院里的花草,随风舞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夜幕降临,风越发地冷了,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手也忍不住地抖了起来,几滴水撒了出来,落在了宣纸上,几行字被打得透湿,墨迹晕染了起来。我呼了口气,又活动了一下脖子,冷风吹得够久的了,再吹下去,我可能还得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忙把宣纸、端砚徽墨,还有毛笔什么的移到榻上的桌子上,又拿过来暖斛子里的水沏了壶新茶,就爬到了榻上抱着毯子取暖。自从生了这场病,我就诠释了那句话“捧在手里怕坏掉,含在嘴里怕化掉”,真真的“棉花糖”。以前从未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这么差过,问洛轻,他说阮太医说是我因郁结幽思,五脏不合,导致“三气”失调,才会如此。所谓“三气”,指的是“正气、元气、卫气”,元气系肾,正气系脾,卫气系肺,“三气”息息相关,环环相扣,汇成生命之本。医学话是这么说的“气聚则生,气壮则康、气衰则弱,气散则亡”。简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我身体太虚弱了,抗病能力也太差了。阮太医命张清送了小山似得一堆了药材和补品给我,天天大碗大碗地喝这个补药吃那个补品的,然后又一趟趟地去茅房,我只觉得自己的肾功能就快要衰竭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门口帘子一掀,洛轻闪了进来,我情不自禁地怔了下……
(ps:推荐阿雨《妖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