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坐在躺椅里吃葡萄的时候,谢珉带着我的亲生父母来到了芳菲阁。
一时间出现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还自称是我的父母,我十分不适应。
手忙脚乱地让二老起身过后,正要让丫鬟送些茶水,却发现丫鬟早被我遣散回去。
谢珉面色铁青,当即命令太监总管又拨了一批下人给我。
也好,他自己安插过来的眼线,他便不会怀疑我了。
谢珉走后,我亲生父母又是跪下身来。
「小钰,爹娘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我心中一酸,虽然没受什么苦,但看着面前二老诚恳的模样,还是伸手扶起他们。
奈何他们却并不起身。
「爹娘此次前来,是为感谢你救了落落一命。」二老对视一眼,又看向我道。
「落落并非我宰相府的女儿,而是你失踪后,我们在路上拾来的孤女。所以对你比对落落,还要一分疼爱和愧意。」
听闻这话,我面色一滞。
那日在祁落落的翊坤宫中,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与落落都是我们的女儿,虽说如今正是我们重聚之日,却也是落落受难之时,你为妹妹取些血液,也是应该的。」
那日冰冷绝情的话语重新出现在我脑海中,它套着貌似公平的外壳,狠狠砸向我。
「二位不来说什么倒也罢了,来倒是来了,何苦说这些话,是来令我难堪的吗?」
一阵难以自抑的心悸过后,我尽量保持着面色不变,给宰相夫妇倒了杯水。
「自然不是!我们是为了请你再给落落取些……」宰相夫人脱口而出,我心中一凉。
原来这就是亲生父母?
养父母为我丢了性命,亲父母取我性命救宝贝女儿。
我不懂所谓血浓于水,只知道谁对我好,谁要我命。
转瞬间,原本站起来的丞相夫妇竟又是跪下去。
「咚——咚——」木质地板上传来以头抢地的声音。
我面色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二人甚至涕泗横流,口中不断哀求着:「求娘娘救救落落,我们养育落落二十几年,落落真的需要你的血啊——」
二人一上一下,磕头磕得我心中发慌。我敲敲桌面,示意他们二人停下来。
「祁落落不是已经醒了吗,你们还要我的血做什么?」
「落落面色苍白,太医说要一年半载慢慢温养,才能恢复如初。若是,若是——」
丞相夫人跪行上前一步,竟是直接抱住我的腿,哭诉道:「若是你能取一碗血给落落喝下,落落不仅能很快回复,日后还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我心下厌恶,双腿微动,正要把腿从她手中抽开,丞相却突然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向我。
「小钰,若是你愿意给落落一碗血,我便回家请族老开祠堂,把你的名字写入家谱,从此你便可以姓祁了。」
丞相面色严肃,一副做了重大决定的坚决模样。
我大笑起来,笑得二人神情怔忪,不知所措。
「老头,搞清楚,谁稀罕你的家谱,谁稀罕你的姓。」
「我乃镇北大将军虞长安之女,我父亲毕生戍边,保百姓平安,他在世时我何曾受过一分罪?而今你们自称父母,竟要我取血饲人,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随手抡起门边的扫帚,狠狠向面前的二人挥去。
丞相夫妇衣着光鲜地进,满目尘土地出。
「我虞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辈子,只姓虞。」
是日,听闻御书房中皇帝暴怒,摔破了三个古董瓷瓶。
7.
初春,冰雪消融。
谢珉把我赶去了冷宫。
正好,按照与兄长的约定,大概这个世界,兄长就该起兵了。
我在冷宫刚好完成这次渡劫的最后阶段。
最好是飞升的时候看着谢珉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
想想就刺激。
二月初一,冷宫大火,凤凰涅槃。
我在冷宫墙边悄悄泼了油和酒,夜晚拿火石把卧房点了。
第一次点火没什么经验,忘了从室内开始点火。
火光在窗外升起,我开开心心地躺在榻上,等着火苗把我卷入,然后我的灵魂飞升仙界。
刚一感觉到热度,我就被人抱了起来。
睁开眼的时候,谢珉正在我面前疯狂咳嗽。
这人真是奇怪,我已经没用了,想死也不行吗?
那日之后,我被谢珉安排到了一个新的房间。
是议事殿后身的偏房,谢珉似乎很紧张我,但他从来不来看我。
多日过去了,兄长还没有消息,我在监视之下收不到任何消息。
谢珉安排了,每天都会有专门的丫鬟给我送饭,看着我吃完后又会将碗筷全部拿走。
甚至整个房间的棱角都被磨平,一副不敢让我自杀的模样。
祁落落来见过我几次,她确实面色苍白,神情恹恹地做做表面功夫就走了,不曾再提要血的事。
日子过得还算安静,就是有些无聊。
——如果不算谢珉偶尔发疯,莫名其妙杀几个太医的话。
我有时会想,如果一直这么平静的话,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毕竟杀父弑母之仇,我绝不可能原谅他。
没过多久,丫鬟通传消息,说我兄长来了。
我心下疑惑,兄长本在准备点兵攻打王城,怎么会突然来见我?
难道……打下来了?
我怀着雀跃的心情与兄长交谈,他却只是问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又说道,他如今入朝为官,以后也是我的靠山。
我心下一沉。难不成兄长也被谢珉招安了?
送走兄长,我独自一人窝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纸条。
正是兄长临别之时塞给我的。
「谢珉有异,快逃。」
短短六个字,却看得我背后发凉。
一回头,谢珉正面露微笑,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手中纸条。
8.
我迅速把纸条塞进口中,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看见。
总之没有证据,他就不能处置兄长。
谢珉看向我的嘴唇,微笑不语,也不曾开口问我内容。
看得我毛骨悚然。
很快,祁落落走了进来。严格来说,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架进来的。
她进来的时候双眼惊恐地看着我,当然,也或许是在看我身边的谢珉。
她发丝凌乱,唇边还有一丝血迹。
谢珉当着我的面扶起她发软的身体,朗声道:「陪你姐姐待一会吧,落落。晚上我来接你。」
我清晰地看到祁落落的身形瞬间绷紧,又微微一颤。
似乎谢珉做了什么让她难以置信的事。
谢珉离开后,祁落落不复之前嚣张骄纵的模样,爬到我的床边恳求我。
「姐姐,姐姐你给我一些血吧,求求姐姐。」
我不愿看向她,把头扭到一边。
我在冷宫时,因为冷宫没有炭火,曾去找过她,我至今记得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姐姐早服用了雪莲花,想必不畏酷暑严寒。近日百姓疾苦,灾害频发,我等后宫也该做些表率才是。姐姐的炭火便免了吧。」
当时我气急之下,掀了翊坤宫的火炉,她新穿上的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被烧了个窟窿。
为此谢珉断了我三日吃食。若非我恢复记忆,还会做些饭食,早被冻晕饿晕在冷宫中。
我虽希望早日飞升,冻死饿死这种死法难免太憋屈了些。
回到神界会被人笑话的。
而面前的祁落落面色苍白,声嘶力竭地拉着我的衣袖。
「姐姐,姐姐我错了,陛下给我喂了蛊毒,没有你的血,我会死的呀——」
我深呼吸一口,不愿看她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谁料下一瞬,我的手臂直接被她拉去,一阵刺痛之下,我感受到牙齿进入皮肤的痛,和血液流失的感觉。
祁落落竟是直接上牙咬我!
我一个巴掌打向她的脸,本就凌乱的脸被扇向一边,她吸食血液的动作也骤然停下。
「祁落落,入宫以来,我虞钰不曾招惹于你,甚至在你上次受伤之时予你血液,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祁落落垂下的双手微微发抖,半晌,才缓声开口。
「你懂什么?从八年前你进太子府的那一日起,你就是珉郎为我寻的药引。我幼时曾中过蛊毒,直接使用天山雪莲会血管爆裂,需要一个人做我炼药的药炉。这个人,就是你呀——我失散多年的好姐姐。」
我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凉意,原来谢珉的计划从八年前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