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叫人拿来一把新的油纸伞，交到苏千雪随行的琉珠手中，又让人将剩下驱散风寒的药拿来，一并交给琉珠，大有一种打发人走的意思。
主仆二人洞若观火，却佯装不知。
末了，明月哂笑出声。
“苏姑娘这是何意？当初你们费尽心思要和离，现如今又倒贴着赶上门来，怕是自取其辱。”
“我家小姐岂是你能诋毁的！”
琉珠愤然上前，试图理论。
然而，她忘了这里是宝华殿。
只见明月目光一寒，抬手拍掌，沉声道：“来人，掌嘴。”
淡淡几个字落地，苏千雪秀眉紧蹙。
不等她阻拦，几个手劲十分大的宫女便上前将琉珠扣押住，跪倒在地，不由分说便是两个巴掌落下。
“啊！”
琉珠吃疼叫出声，看得苏千雪也是心惊胆战。
好歹是从丞相府出来的贴身丫鬟，就这样被人摁在地上掌嘴，无异于是在打自己的脸。
“住手！”
苏千雪连忙阻止，却没人在意。
明月冷冷注视着一切：“这里是宝华殿，不管任何人，都需分得清高低贵贱！”
在宝华殿，一切以国师为尊。
连续几个巴掌落下，流珠的脸肿若发面馒头般，嘴角有血渗出。
苏千雪知道，不管她怎么阻止都没用，关键还得明月下令，这些人才会停手。
一时间，心内竟生出种无力感。
内心斗争许久，苏千雪终于放下身段，好声好气道：“是流珠僭越，还请姑娘莫要怪罪，饶她一次。”
“小姐，小姐你别求她。”流珠突然红了眼眶，曾经的皎月明珠，竟在这里为她求情。
似是没听见一般，苏千雪只是紧紧注视着明月，等着她给出回应。
终于，明月抬手示意宫女住手。
“苏姑娘果真生得花容月貌，你这张脸就是我看了，都难免心生怜惜。”
只可惜，目光短浅了些。
明月屏退宫女，这才认真道：“苏姑娘还是请回，国师这几日彻夜不眠，为朝政操劳解难，你若真心想道谢，还是改日再来。”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苏千雪不死心，立马追问：“难道，我下次来，你就会让我见他一面吗。”
“也许不会。”明月毫不犹豫回。
“既然不会，那我这次偏要等他过来，我就是要见他一面，有很多话，我都想要亲自跟他说。”
“苏姑娘还真是拎不清身份。”
“我就是太拎得清，所以才会直到今日才来找他！”
三言两语间，苏千雪的态度毫不退让。
许光尘既然敢送药，为什么不敢见她一面？
明月倏地转回身，眼含愠怒：“国师已经歇下了，苏姑娘想等，那便在这好好地等吧。”
说完，快步离去。
一国之师，岂是丞相之女能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书房内，许光尘简单吃了两口早膳，困意忽地袭来，索性躺在窗下的软榻上休憩。
阵阵冷风吹来，他却也不觉得冷。
如今战事吃紧，边界将士们的吃穿用度也得提高一个档次，绝不能再像往年一样，以免还没上战场，就先被冻麻四肢。
除此之外，对付罗马一事，也必须加快进程。
辗转反侧，许光尘足足耗费一个多时辰，才进入浅眠当中……
“明月姐姐，那苏姑娘都在偏殿站了一天，不吃也不喝，我瞧她身子那样单薄，万一再病倒，国师岂不是会怪罪我们？”
“你要是害怕，就劝她早点打道回府，在这里跟我发牢骚有何用处。”
“她不听我的啊，而且她这人执拗得很，非要见国师一面才肯罢休，你说这太阳都落山了，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嘘，少说话，别打扰到国师休息。”
说话声逐渐压低，最后只留下一室呼呼的冷风声。
许光尘在昏暗的夜色中睁开双眼，这种一觉睡到天黑的感觉，让他产生些许的恍惚，仿佛在做梦似的。
他坐起身，耳边的噼里啪啦的雨声逐渐放大。
“国师，你醒了？”
明月手持灯笼走进来，取出里面的油灯，将书房内其余油灯点燃。
“国师要用晚膳吗？”
点完所有照明油灯，明月便来到榻前，半蹲下身询问。
许光尘摇摇头，屋内忽然一片明亮，也让他的意识清醒不少。
刹那间，刚才朦胧中听到的对话，在此刻又重现。
“明月，苏千雪今日来找我了吗。”
“这……”
明月犹豫，却还是点头。
“苏姑娘大病初愈，说是要来感谢国师送的救命神药。”
说话间，又细心且熟练地为许光尘穿好衣服，佩戴好玉腰带，束好发冠。
“她来找我，也在情理之中。”许光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千雪素来矜贵，鲜少愿意放下身段去做什么，所以许光尘也很少对她抱有期望，可能这次真的只是来道个谢而已。
当初的一别两宽，也是对方的选择。
光亮将他的眉宇轮廓加深，目光所及之处却柔和几分。
“国师，苏姑娘她……还没走。”出于本分，明月还是如实禀报。
顷刻，许光尘眉头锁住。
他没斥责任何人，只是淡淡道：“让她过来吧。”
明月福身行礼，乖巧退下。
只见她走到门口跟婢女说了几句，又重新折返回来，将剩余的事情做好，便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许光尘来到门口，正好对上快步走来的苏千雪双眸。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那纸伞上勾勒描绘着几朵海棠花，被雨水拍打落下的石榴花瓣飘落在上面，无故增添几分色彩。
却又看得人心中萧条落寞。
苏千雪一袭素衣，白净的面容上略施粉黛，看上去清雅矜贵。
风雨将她的裙摆打湿，整个人显得羸弱至极。
门口的婢女同时福身行礼，她们有着盈盈一握的腰肢，绝色的姿容，仅仅只是往许光尘身后一站，便像是隔绝了凡间所有俗物。
风雨摇摆着枯黄的银杏叶，粘在苏千雪素净的襦裙上。
她觉得自己很美，可眼前许光尘身边的值守宫女也是绝色之姿，明月同样更胜一筹。
宫门口的灯笼摇曳着，发出咯吱的声响，听得苏千雪异常难受，她只觉得自己就跟那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被吹灭。
而许光尘，却如同海底的万年夜光珠，出尘夺目。
苏千雪不由后退一步，她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了。
“你等我一天，何事？”
恍惚间，许光尘已然大步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