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便是表演系学生的日常生活。舍友们早上六点左右起床出晨功,林智赖床赖到七点,等她赶到天台,大部分同学已经出完晨功去食堂吃早饭。她出完晨功赶在八点前到达教室,快速解决舍友给她带的花卷和豆腐脑。中午下课,同学们随便拿块小面包或是吃剩的早餐应付,林智绝不虐待自己的胃,照常去食堂找饭搭子卢启晨和胡志宇吃饭。因为常和卢启晨、胡志宇混在一起,她成为全班最快和导演系摄影系混熟的人,经常帮忙引荐同学们相互认识,方便大家搭伙拍作业。
对比班里其他同学,林智实在不算多有上进心的演员,她饿了就要吃,累了就要睡,没有课就溜出去玩,不像舍友们下课后还继续排练,练到深更半夜保安来清楼才回寝。秉持这种顺水推舟毫无作为的混子思维,只因她很快发现自己没什么表演天赋,艺考成绩其实没法和真正的实战能力画等号。
她没心没肺,不够敏感,也不愿深入角色的喜怒哀乐,对一切需要大开大合的情感体验浅尝辄止,唯一能演好的角色就是她本人的翻版。许多拥有天赋的同学无法从角色中抽离,造成对自身的伤害,林智从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她作为演员的第一自我和作为角色的第二自我永远泾渭分明。
大一上学期,她时常给何群发消息,打电话,想让何群与自己的世界同步。在这个新世界里,她再也没有遇见像何群一样令她好奇,令她动心,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的男生。她知道胡志宇对自己有好感,不同于卢启晨的直接进击,胡志宇对她示好的方式是潜移默化,循序渐进,从不直接询问任何事,也从不主动提到何群,就算她时常把何群挂在嘴边,胡志宇也不会好奇地追问,而是悄悄地转移话题。
下学期,她成为胡志宇第一部短片作品的女主角,也成为胡志宇公开宣扬的灵感缪斯。胡志宇向她走近,停在她立起警戒线的边界静静观望。而这时,另一边的何群在一步步退却,似乎物理上的距离已经同等内心的距离。
她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何群的变化,从敷衍回复短信,到鲜少回复短信,从立刻接听她的电话,到忽视她的未接来电,何群对她的态度变成了真正的淡漠,不是曾经包裹着炽热真心的虚假淡漠,而是真正的毫不掩饰的冷漠。
大二上学期,胡志宇拍摄的短片得到好评,入围一个学生电影节的短片单元,胡志宇专门为她设计的角色让她的演技难得受到好评,她欣喜地打给何群,带着试探的意味,请他来北京参与她作为演员第一次走红毯的过程。
电话那头是依旧淡漠的语气,“最近课业任务重,没有时间。”这通电话只持续两分钟,因为何群说他现在在图书馆,不方便长聊。她盯着手机屏幕,失落,委屈,茫然,和她并不熟悉的痛苦一起袭来。她坐在床头一边看漫画,一边断断续续哭了一整晚。第二天,她神采奕奕地走完红毯,在后台握住胡志宇伸出的手,正式回应胡志宇的示爱。
她再也没有联系何群,当然,何群也没有主动联系她。每当不经意间想起这件事,她会突然心痛,仿佛有谁向她的胸口掷石头。她将一切与何群有关的点滴锁进记忆的垃圾库,故意避开所有可能令她联想到何群的人事物,与三中同学几乎没有联系,包括曾经玩在一起的赖青青、韩佳琣和赵阳刘希。她有了一堆新朋友,永远向前走的卢启晨仍在朋友的核心圈里。
她的舍友成为卢启晨第不知多少任的女朋友,大家常聚在一起,既是玩乐,也是合作。邵君带着同学来北京旅游,她和卢启晨一起做导游,带着邵君和同行的男同学痛痛快快玩了三天。她和邵君的情谊没有变,彼此的默契没有变,只是无论她还是邵君,身边都有了更默契的人。她在不知不觉中明白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会有相应的伙伴,有些人和事永远留在过往,时间无法折返,亦如她的人生,只能沿着时间的箭头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直到此刻无法逃避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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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林智从未眠的梦境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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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来了很多人,林智从化妆间出来,透过偏门的门缝扫了一眼宴会厅。
厅里人头攒动,热闹嘈杂,她有些恍惚,分不清哪些人是自己邀请,哪些人是胡志宇邀请,毕竟既是同学也是同行,他俩有太多共同相识的熟人。
几个关系好的大学同学来化妆间看林智,同学们都留在北京,大家时常在各种场合碰面,彼此并不生疏,关系最好的同学问林智为什么不组建伴娘团,林智开玩笑,称大家都太好看了,担心自己被抢风头。其实不请伴娘是因为她想办一个小型的简单的婚礼。她和胡志宇商议减少繁杂环节,“不要当做婚礼,就当是招呼亲朋好友来吃一顿饭。”胡志宇点头称好,没想到伴娘伴郎的安排是取消了,但其他繁文缛节一项也没少。
司仪是和胡志宇有交情的演员,主持风格热情幽默,在念开场白时冷不丁加几句对在场熟人的善意调侃,很快让现场气氛活络起来。
林智穿上完整的婚纱,头顶花环,端着一盏燃烧的蜡烛从后台走向宴会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入场。蜡烛的设计源自胡志宇的提议,因为林智出场时全场的顶灯都会关闭,只留一柱微弱的追光跟着林智,届时胸前的烛光会让林智的面庞在镜头里显得更美更梦幻。
林智沿着T台走向胡志宇,两人手上的蜡烛互换,一起点燃台上花束装置中的蜡烛路引。
掌声欢呼声和闪光灯此起彼伏,漫天飞舞的彩纸落在这对新人头上。胡志宇将林智拥入怀中,和事先讲好的一样,只是拥抱。她不喜欢在公众场合亲昵,这个习惯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
随后是证婚人发言,父母发言,新人好友发言,再到新人一起切蛋糕。
林敏毓发言的时候,林智红了眼眶,林敏毓倒是眉开眼笑,下台之后搂住林智,问她有什么好哭的,“你结婚了也是妈妈的女儿。”轮到胡志宇的爸爸上台发言,情况反了过来,胡爸爸泪如泉涌,涕泪横流,胡志宇哭笑不得,拉着林智一起上台安抚老爸。
仪式走完,新人在主桌落座,台上开始歌舞表演,台下动筷子吃起来。林智望见赖青青那一桌的同学,韩佳琣、赵阳、刘希都到了,原本邵君也安排在那一桌,但邵君此时正在医院待产,没法赶过来。卢启晨作为林智和胡志宇相识的重要中间人也没法到场,他正在海外取景,今天早上给林智发来艺考培训时的合照,祝林智新婚快乐。
或许因为想起少年时代,林智觉得赖青青韩佳琣这些高中同学看起来比其他人更亲切,还没到敬酒环节,她就先走到赖青青这桌,和大家寒暄。
十多年未见,大家的模样气质都有变化。赖青青瘦了许多,时髦又精致,变成了高中时最想要成为的模样。韩佳琣看起来比高中时更稳重成熟,配着一副玳瑁眼镜,老师的职业气息浓厚,但摘下眼镜笑起来还和高中时一样,羞涩又温柔。赵阳和刘希都比高中时圆润不少,尤其是曾经的瘦猴刘希,现在连肚子都挺了起来。赵阳夸林智还是像原来一样,是个漂亮的小精灵,遗憾电视镜头没法如实展现林智的灵动可爱。刘希在电器直营店工作,常给各路同学朋友发消息,邀请他们来门店逛逛。他点开手机相册,给林智展示近期和老同学们的合照。
林智看到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听刘希给她介绍这些同学现在在做什么,她一边听,一边回想与这些同学的过往。有个瘦削的人影一闪而过,林智把照片划回来,盯着这张熟悉的背影怔怔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