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节后的复工时间。
客人那边港口依然是处于罢工状态。
去年发给客人的那几个货柜,也依然漂在海上。
Mike打开邮箱,一大堆FM的订单。
Mike,你写信告诉客人,鉴于客人目前港口罢工货柜无法正常进港的情况迟迟得不到解决,我们要求暂缓我们手上订单的交货。等客人那边一切正常了,我们再来商定新的交货时间。至于春节期间下过来的新订单,我们要求暂缓接单 。他对Mike说。
好的,张总。Mike犹豫了一下:新单暂缓接单这句,我们先不说会不会更合适一点?
他想了想:Mike,我懂你的意思。但现在说清楚更好。不然到时候我们又没有拒单,要货又没有,客人那边一旦追究起来就会很扯。毕竟,我们有这么多的货款还在客人手上,客人占绝对主动。
好!明白!我马上去写。
第二天早上,他刚走进办公室,人还没有坐下,Mike就快步过来了。
张总,FM回信了,客人拒绝了我们的出货延迟申请。
新单呢?
关于新单,客人什么也没有说。
他略略沉吟:好,我知道,你忙去吧。
熬到了三月底,客人的港口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前面的四个高柜,加上年底前发的三个高柜,一共七个货柜,FM也都收到了。
他如释重负,赶紧指示Mike,赶紧催问FM的货款。
但几天后,FM的回复,让他彻底傻眼。
FM说,年底发的那三个货柜,刚收到货,货款需要延迟支付。前面的四个货柜,因为滞留在海上的时间太长,他收到货物的时候,已经完全错过了客人的销售季节。现在他的客人要求他,要么按照客人的要求退回生产厂家更改订单配色,要么取消订单。所以,FM在信中问Mike:你们要如何处理?
他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你们自己的码头罢工提不到货,关我什么事情?
整整四个40尺的高柜要从美国西海岸退回中国,还要返工更改配色?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他强行咽下差一点就要喷出来那一口老血:退回来,再返工,再发给客人,那还不如直接把这批货白送给客人好了。
她手足无措地坐在他的旁边望着他,脸色也是煞白。
你马上回信给FM,我们和他们签订的,是前TT的订单合同!那四个货柜我们都是按合同时间交货并安全进港的!货准时进了港,我们的合同责任就已经完成了。他不能准时收货是因为他们自己国家的工人罢工引起的,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不是我们的原因,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接受退货,也不接受任何返工。他指着Mike,声音在微抖,手指也在微抖:还有,你要严肃告诉FM,他们必须及时付款!我们已经出了整整七个高柜给他们了,我们所有的资金都已经压在他的货里,我们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如果他们再不付款,我们那什么钱来保证他们后面的订单能按时交货?
好的。
但此时的FM,忽然变得异常的陌生和冷漠,回信也强硬得不讲道理:这种突发情况下的责任,并没有在合同中明确写明。现在,要么马上安排退回,要么他们公司帮忙以一美金一打的价格,帮他全部做清仓处理。FM在信末甚至恬不知耻地写道:洛城的房租很贵,所以这四个大货柜,最多只能给你们一个月内处理!否则,我们要么收仓管费,要么就当垃圾替你们全扔了。
那可是几千万的货呀!一美金一打处理?还限时一个月!不处理就要全当垃圾给扔了?他怒极反笑。他无法理解,配合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被自己以朋友相待和信任的FM,这样的处理方式,他怎么能说得出口?一美金一打,打个比喻,这个价格相当于什么?就相当于是,别人卖你一件衣服,你收到货后只给别人一颗纽扣的价钱。别人卖你一双鞋子,你收到货后只给别人一副鞋带的价钱。这不是吃人不吐骨头吗?
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他明白,大概率是自己一个心急,也成功落套了。
但是,他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掏出手机,直接打给了FM。
FM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放下电话,胸中的那股血气再次往上翻涌。想吐。站立不稳,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感觉。
几千万的货款呀!收不回来是要死人的!车间里还有两个货柜正在生产呢!
她望着脸色由煞白到腊黄的他,内心也是五雷轰顶的懵和绝望和刺痛。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自己不能变成压倒他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老公,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冷静。她的声音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也不急不恼: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不会无解的。
他放到办公椅的靠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沸腾的内心,慢慢安静下来。
许久,许久,他坐了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Mike,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张总,你找我?
Mike,:几件事情,你马上去做!1:你马上对生产进行调整,放慢FM的生产节奏。各车间的生产,优先安排其他客人。配件厂暂停FM的配件生产,委外的辅料,也全部暂停待通知。
Mike埋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好的。
2:把手上FM订单的款式,马上推荐给其他的客人。能转单的,全部转单。价格好商量。同时联系一下我们那几个买现货和库存的客人,看看FM的这些订单他们要不要?
Mike停下笔,望着他:张总,我们手上的货不出给FM了吗?
两手准备吧。客人及时支付了货款,车间里的这两个货柜,我们就可以正常出货给他。如果客人不支付货款,我们就不能出货了。否则,越陷越深。
但,这样损失会不小哦!
那也总比被客人白嫖好吧。顿顿:3:继续写信给FM,三四五六这四个货柜,我们坚决不接受他们的方案。催他们尽快按照合同支付货款。4:去年年底出货的七八九这三个货柜的付款时间也到了,催客人尽快付款。实在不行,让客人先付一个柜子的货款给我们应下急先也可以。明确告诉客人,再不付钱,我们真的没有资金继续后面订单的生产了!
好的。
但FM不再回复Mike的邮件,也不再有新的订单下过来。
他忧心日重。
半夜,她醒来。枕边没有他。开灯。书房客厅和卫生间都没有。她迅速披上衣服,上天台。
她和他的家在顶楼。他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在天台呆呆。
果然,他笔挺地站在外墙边。浓浓夜色中的背影,沉沉如山。
她轻轻走过去,轻轻从后面抱住他。她把自己滚烫的脸,贴在他冰冷的后背,温柔地摩挲着。
老公……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他。她只是一遍一遍低低地温柔如水地唤着他:老公……
……
他开始失眠。整宿整宿地不能合眼。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她硬是拉着他去了医院。开了安眠药,让他每晚睡前服用。
他每晚睡觉前,都一定会给FM打个电话。
每天就只打一个。
但FM从不接听。
他亲自写信给FM,告诉FM自己想去洛城拜访他,希望他能给自己出一个邀请函。
FM也没有回信。
他思来想去,只好打电话给洛城的另外一个客人D先生,把自己目前遇到的问题,坦诚地告诉了他,然后想请D给自己出一个邀请函。
D拒绝了。
D说:如果别人是有心要吃你,你来了又如何?你能干什么?这可是美国!而且,美国这个时候的疫情,已经开始严重,死了很多人了。你这个时候不一定能来。来了,还不一定能安全地回去!
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想了想:那,我能把我的这些货放你那里寄售吗?
有打LOGO吗?
有。
那你能拿到品牌的授权书吗?
他沉默。现在FM是电话不接,邮件不回。他无法确定。
电话那端的D同情地笑笑:张总,别人都存心要吃你的货了,你觉得别人还会给你授权书吗?
那怎么办?
吃一堑长一智,就让你的客人一美金一打处理了吧。
他双目烈红而悲愤:四个高柜,我那可是两千多万的货呀!一美金一打,我连一百万都卖不到!
钱再多,只要是没有到你手里,那就只是一个数字。我劝你趁着能收一点是一点吧。再没完没了地拖下去,真彻底撕破了脸,只怕别人再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不要说是前面的这四个柜子,只怕是连你后面的几个柜子也都给你吃了!D的话凌迟一般冷静和现实。
谢谢。他颓然挂了电话。
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但他的心里也清楚,D先生的忠告,其实也正是他内心深深的隐忧。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必须快刀斩乱麻,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
妈的!他恨恨地骂了一句。但又不知道自己骂的是谁?是FM,还是他自己?
他在心里举起一千把尖刀,但最后,一把一把,只能全默默地扎进了自己的心里。此刻的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和真切地感受到了商场的狡诈无耻,和残酷无情。
他又亲自给FM写了一封邮件。
一天,两天……
一封,两封……
他的信,如泥牛入海。
D先生说对了。
人性的贪婪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满足,永远无边无际。
而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退路。
面对从天而降且如此巨大的一个窟窿,他的财务彻底崩塌了。他的公司,变得举步维艰。
他想到了银行。
可他拉着她,几乎是跑遍了所有的银行,却没有一家愿意施以援手。
说好的对中小微的扶持政策呢?
不管哪家银行,人家一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你有房产
抵押吗?
他没有。他把他和她准备买房的钱,早就投到前面的生产里了。
若是他有,他卖了自己的房子,也不会找银行借钱。
走投无路的他,把自己的车,开进了过境路上的一家典
车行。二十多万,四年不到的车,五分的利息,典车行也只给了五万的额度,还直接扣去了第一个月的利息。
国际酒店。闵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
他把车押给了典车行后,就在典车行门口拦了一辆出租
车,直奔酒店而去。
国际酒店的二十四楼。他订了一个大包厢,然后给自己的那帮哥们一一打去电话。
这会儿,她已经在酒店点菜安排了。他也要赶过去帮忙。
波龙,黄鱼,虾,蟹……各种海鲜,几乎是样样都点到了。
家里珍藏了好多年的两瓶白酒,他也让她带了过来。
约好的时间是晚上的六点,但都七点整了,一个客人也没有到。
老公,你确定你时间没有说错吗?
怎么会。
那,要不,你再打个电话确认下?看看他们都到哪了?
他想了想:不用!
不一会儿,服务员也过来催了:先生,您的客人还没有到吗?要稍稍催一下了哟!我们这边的厨房也在催了。
八点过几分了,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来。
他脸色铁青。
她望着他,不再说话,也不敢再说话。
八点半,服务员再次过来催:先生……
他大手一挥,一声轻喝:上菜。
满满的一桌。冷盘,热菜。五星就是五星,色香味俱全。
但她看着满桌的佳肴,毫无胃口。
他一把拧开酒瓶,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两大杯:媳妇,今天我们喝一杯。
她端起酒,望着眼前还在努力微笑的他,满腹心疼:好!老公,我陪你。
满满一杯白酒,她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辣!从不喝酒的她,强忍着想要咳嗽的本能,一脸的声色不露。
好,媳妇,你喝一杯,我喝三杯。他起身从旁边抓过两个酒杯,咕咚咕咚倒满,然后一仰头,三杯连干。
媳妇,你最爱的江蟹生。他夹了一块江蟹生,放在她的碗里:还有你想吃平时又舍不得吃的波龙!他欠身,又夹了一大块清蒸波龙,放进她的碗里。
老公,你也吃。她也夹了一块牛仔骨,放到他的碗里。
老公,你会划拳吗?
会啊。
那你教我好不好?
好啊。来,媳妇!这样……一心敬呀哥俩好!不是不是,手要这样。对!三星照呀四季财,五魁首呀六六六……你又错了……哈哈哈……
两个人,两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满满的一大桌菜,几乎没怎么动。
她醉了。
他没醉。
他背着她乘电梯下楼。
老……老公……别……别怕,有……有老……老婆在……在……有……老婆在……在……在……她猫一样趴在他背上,流着眼泪和口水,一路上含糊不清地嘀嘀咕咕。
又是一夜无眠。
他决定裁员减产,缩小规模。可即使他断臂求生,减到只剩下一条普通的金属线了,他的公司,依然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原本配合良好的外协工厂,因为付款出现了问题,现在都拖着他的订单,不说做也不说不做,反正就是慢腾腾要死不活的。你心急火燎催他货,他就慢条斯理催你钱。
原本本厂六条生产线的订单,现在全部堆在一个车间里,到处都是做了一半的半成品,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都眼巴巴地等着资金,来完成它们后面的工序。
客人都在极不耐烦地催货。
但除了黄鹂外,其他客人,没有一个客人的订单可以顺利完成。
他不顾她的反对,一声不响就把FM已经做好成品的五千打订单,当库存处理掉了。然后又不顾她的反对,坚持把这笔钱,作为生产黄鹂这些毫无利润的订单的专项资金。
你把FM这么多的订单都当库存处理了,这损失都不止黄鹂这些订单的货款了。她有些埋怨道。
他不说话。
他只是愈加的勤奋。以前他还能偶然陪她和孩子过个周末什么的,可现在,他全勤。每天早出晚归,为工厂的运转而殚思竭虑,度日如年。
而他的苦难,才是刚刚开始。
五月二十七日,XT集团的董事长胡长清突然跑路。
XT集团是业内龙头,巨无霸,航母。有近万名工人。它的下游工厂更是多达几百上千家。胡长清的突然跑路,无疑是一枚核弹,瞬间引爆了业内的信用危机和讨债潮。
几乎是一夜之间,一觉醒来,无数的下游工厂顿陷困境,被迫停产或是破产。也有很多下游工厂的老板直接选择了跟着跑路。
那是业内近三十年来最灰暗的一个夏天。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某某工厂跑路的消息。最疯狂的时候,一天之内,有七家下游工厂的老板被迫都选择了跑路。
无数的讨薪讨债者,示威,堵路,上访,跳楼……胡长清刚跑路的那一段时间,闹剧和悲剧,每天都在疯狂上演。
刚开始那几天,外面很热闹,他这边倒还风平浪静。
可突然有一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稳,就突然有很多协作厂家的老板恐慌地涌了进来,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讨账。而且是不给就不走的那种。
他短暂的错愕之后,马上冷静下来积极应对。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要被一些外协工厂和辅料工厂的老板轮番堵在办公室,连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
看到持续的这种讨账的架势,他心里明白,应该是自己被FM套住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这段时间大家本来就怕。偏偏自己这个时候,又出了这么大的状况,大家就更怕了。
有时候,半夜了,一大帮人还堵着不让他回家。
有时候,半夜了,好不容易回到家,累极,刚想睡,床头手机响了。
这段时间,他的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二十四小时随时接听的状态。
他接起来:喂。
对方只淡淡说了句: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便挂了电话。
有时候,半夜了,有人咚咚咚震天响敲门。
他起身开门。
对方只是冷冷说了句:看你还在不在?便转身下楼走了。
……
他明白,这是一段特殊的时期!所以不管大家如何折腾如何过分,他始终都是好言好语,客客气气待人。
毕竟,是你欠着别人的钱。
但有两次例外。
一次是一家辅料工厂过来要货款,他当时确实是支付不了,对方也拒绝理解。这家伙黑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下楼去他的A线成品车间里搬货抵债。
车间主任一边阻拦,一边慌忙电话打给他。
他风一样冲下楼,在众目睽睽下,将那个辅料厂的老板皮球一样扔出了A线成品车间车间。
你再敢到我的车间里搬东西试试?他右脚踏着辅料厂老板的胸脯,手指指着辅料厂老板,面目狰狞。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其他几个要债的老板,都被他盛怒和凶狠镇住了。
我们要钱归要钱,也不能随便搬人家的东西。大家说是吧?
是的,人家没赖也没跑。
嗯,搬人家东西肯定不对。
我们要账归要账,但肯定不能影响人家的正常生产!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他松开脚。
那个辅料厂老板白着脸,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黄鹂都跟我们几个辅料厂说了,说你被客人套住了几千万!你还欠着国税的钱,这回你肯定是挺不过去的!
原来是黄鹂。
我TM的什么时候欠国税的钱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欠了国税的钱,那你的公司,还能开得下去吗?
我们也是听黄鹂讲的,说你被客人套住了,让我们赶紧找你要钱。其他几个供应商的老板也纷纷附和说道。
他坦然一笑:做贸易的,被客人欠钱,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货款安排给我?我这边也等着钱发工资!那个辅料厂的老板不甘又胆怯地望着他。
大家都在等,我们也在努力联系客人协商货款的事情。有了,我们财务自然会联系你们。你们和我合作了这么多年,你们想想,以前我什么时候有拖延过你们的货款吗?
那你快点!辅料厂的老板悻悻地说完,低着头,转身走了。
他掏出手机:黄鹂!
大哥。他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了几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想说,但还是停住了。
他默默地挂了电话。
还有一次,是她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一家叫立盛的辅料工厂的老板,带着两个工人跟踪,并在半路上截停了她的车,将她劫持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逼着她在现场支付了自己的货款才肯放走她。
她确实付不了。任她百般解释,好话说尽,对方就是油盐不进。
眼看着接女儿的时间早已过去,她只好电话打给他。
他二话不说,开上厂里的大皮卡,一路闯红灯,呼啸着几分钟就赶到了立盛。
立盛大门紧闭。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油门,砰的一声巨响,直接撞垮了立盛的大铁门,冲了进去。
他一眼看到,她的车子停在就停在院子右边的那个角落里。
立盛的门卫跑了过来。
你给我滚开!他指着门卫,厉声高喝。
门卫被他要杀人放火的气场吓到了,居然听话地缩回了门卫室。
立盛的办公室就在一楼。办公室的玻璃门紧锁。
他转身,操起放在墙角的一个灭火器。
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一大排的玻璃门碎了一地。
刚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的立盛老板,还没从慌愕中回过神,他已经风一样冲到了他跟前。
他抡起灭火器,毫不犹豫地砸向立盛老板的脑袋。
立盛老板下意识地一偏脑袋瓜子,灭火器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啊!他才杀猪般地嚎叫了一声。
他紧跟的一脚,就狠狠地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肚子上。
立盛的老板一声闷哼,人飞到了墙角。
他欺步上前,抡起灭火器没头没脑地就要往下砸。
她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腰,惊恐地哭喊着:老公,不要!老公,不要啊!听话,老公,我们赶紧接女儿去……
她知道他的脾气不好,但也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更没见过他这般杀气腾腾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立盛的老板双手抱着头,嘴里也是惊恐地高喊着:张总,我错了!我们有话好说!张总,我错了!真的,我错了!你放过我……
她奋力夺下他手里的灭火器,抱紧他:老公,听老婆的话,别打了!我们接女儿去!
他望着她:这畜生有没有把你怎样?
没有,老公!他把我劫持过来,只是想逼我付款给他。
他啪的一巴掌甩在立盛老板的头上,指着他,眼中的杀气依然沸腾炽烈:你他妈的给老子记住,我们货款归货款,你他妈的要再敢动老子的家人一根毫毛,老子要你死!!!
说完,搂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到院子里。
他把她送上车,给她扣上安全带:媳妇,你先走。
她一把抓紧他的手:老公,你答应我,你要跟在我后面一起走的!
好,我答应你!
他上车,一脚油门,车子轰隆隆压过大铁门,跟在她的车后面,绝尘而去。
就在立盛这件事情的第二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埋头整理订单进度。
她推门进来。
你怎么了?他放下手上的订单,关切地望着她。
她的情绪看起来异常的低落和难过。
她在他对面坐下,低低道:老公,我被放长假了。
他一愣:什么?
你公司的几个供应商跑到我公司去找我要货款,被我老大知道了,就被放长假了......老公,你要养我的!她趴在他的办公桌上,嘤嘤而泣。
他回过神,浅浅道:正好!回来我们一起努力……
但我哥他怎么可以放我长假嘛!我在他那里给他干了十几年哎!我是她亲表妹哎!现在是我们最难的时候哎!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放我长假嘛……她抬起头,满脸的泪水。
他抽了一张纸巾,默默递给她……